第543章
作者:
半抹胭脂 更新:2022-02-11 21:40 字数:12057
她之所以选择世家圈的熟人,一是因为知根知底,不会遇上周云深这种宣称爱她入骨,实则不感兴趣的废物。
二是给自己铺垫一条路。她迟早会把周家给毁掉,她接下来选择的,肯定是同一圈子里的人家,有个出身不凡的孩子在手,二婚嫁入豪门的阻力会小很多很多。
哪怕对方到时候另娶他人,凭着已经恢复元气的慕氏的势力,让他离婚娶自己也不难,就像母亲沈嫣曾经把白璐挤出慕家,取而代之。
但是这条路现在看来是走不通的了,那些人太警觉了,而周云深也太阴毒了。
那么,她就走另一条路吧。
反正她要吞掉周氏,不如现在就开始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收买他的亲信,让他们转投自己麾下。
男人嘛,有几个真正忠诚的?她给出的诱-惑那么大,她那么年轻美貌,生下的孩子又会拥有慕家周家的双份家业,他们不想要她吗?不想让自己有个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后代吗?
虽然说他们都迟早会死,但是能享受到她的身子,他们也值了不是。
周云深那位深受信任的秘书张庆就是个不错的选择,长得也英武帅气,男人味十足。
他身边好几个亲信,都是她偏爱的冷峻阳刚的类型。
周氏建立没多久,管理自然不像君临集团和慕氏这种老牌大公司一样井然有序,想搞到高管的行程对于慕宛若而言,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周云深去外地出差,工作完成了还想在当地旅游一圈。张庆这个心腹自然要帮休假的老板多做些事,这几天一直在公司加班到深夜。
夜深人静,想避人眼目做点什么,很容易。
慕宛若精心化了妆,喷上虽然清淡却十分甜美的香水,穿上一条领口开得极低的羊绒连衣裙,披上的外套却是廉价的混纺千鸟格大衣,还起了球,穿上的鞋也是普普通通的低跟软底羊皮靴。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太大,做这种事,不宜引发这种明显的动静。
她出现的时候,也不能让太多人注意到。
所以,这种都市职场女子常穿的衣服,最为合适。
暮色越来越沉,就连cbd川流不息的车辆都稀少了起来,周围楼宇的灯也渐渐的开始熄灭。
周氏所在的写字楼的某间办公室,灯光却一直亮着。
披散着头发,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的慕宛若走出电梯,拿出一张周氏普通员工的复制卡,打开了公司的门禁。
长长的走廊两侧,落地玻璃里面的格子间办公室空无一人,再往前走,便是高管的独立办公室,最深处的,是周云深的办公室。
那是一间分内外间的小套房,张庆的办公地点就在外间,方便处理老板交代下来的事。
此时,虚掩的门缝里透出灯光,男人低沉的声音隐隐传来,是张庆在打电话。
慕宛若停住步子,深深吸了口气,毕竟第一次这样做,她心机再深再狠,也难免有些紧张。
她刚调整好情绪,准备继续往前走,张庆的声音停了片刻,然后蓦然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骚-货!”
慕宛若大吃一惊,浑身僵硬,这是怎么回事?
他发现自己了?
不,不会,她明明步子那么轻,门缝又那么窄……
而且,周云深虽然背地里待她冷酷又刻薄,在人前却是很恩爱的,他应该也不会把这种被算计的丢脸事告诉自己的手下——连周老太都不知道呢。
张庆看见自己的时候也态度恭敬殷勤,按理说即使发现她来了,很意外很吃惊,也不可能张口就骂啊……
慕宛若还没回过神,张庆又骂:“表子!浪货!老子打电话呢,你就把衣服脱了!你就这么等不得?你母狗变的是不是?”
慕宛若呆若木鸡,反应过来时,胸口顿时一阵翻腾,又是恶心又是犯难——张庆居然大半夜的带女人来办公室乱搞?这种烂男人,她也要委身?
就算事情紧急她不能不委屈自己,她现在也没法按照计划去做事,有外人在,她怎么进去?她再委屈自己,也不可能从一个不认识的,正在做那事儿的女人手里抢男人啊!
她正冷汗涔涔的思索对策,一阵娇滴滴的叫声传了出来:“啊!老公!轻一点啊!人家好痛好痛!”
很软,很媚的声音。
可是这是男人的声音!
慕宛若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身子如同雕像一样无法动弹,呆呆的听着里面不停传出来的污言秽语。
“你个臭表子装什么装!你不就喜欢老子用劲的搞吗!爽不爽!说!”
“爽,爽!”男人声音颤颤,带了哭腔,但明显不是因为痛苦而哭泣,他一边大声叫一边哼哼唧唧的说,“老公再用力点疼我,我好难受好委屈……我被慕宛若那臭婆娘弄脏了身子,我想想就恶心死了,你快安慰安慰我……”
慕宛若耳边仿佛有天雷一下接一下的炸开,整个人彻底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周云深!
这个男人是周云深!
原来是这样……
他不碰女人,原来是这样……
他沾上自己的身子就不行了,原来是这样……
什么想旅游几天?只不过是避人眼目,偷偷的来和男人搅在一起……
慕宛若胃里翻江倒海,喉管一缩,大吐了起来。
公司静谧无人,她又是摔倒又是呕吐,声音清晰的传进了办公室里。两个男人立刻停下事情,提上裤子冲出来。
短暂的对视之后,周云深脸上的慌乱消失了,他直接往张庆身上一靠:“老公,这可怎么办,我未婚妻来捉奸了呢。”
张庆显然比他要紧张,脸色赤红,粗声粗气的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又……又不是我老婆来捉人。”
周云深瞪了他一眼:“你老婆?你老婆是谁?”
一个男人眼神如此娇嗔,慕宛若浑身恶寒,刚刚停止呕吐,胃又开始泛酸,然而她已经把喝过的水都给吐光了,只能干呕个不停。
张庆略一思忖就明白这位名声赫赫的慕家大小姐被周云深压制得死死的,心里的惧意也消失无踪,轻佻的笑,手重重的在他臀上拍了几下:“我老婆是谁?我老婆是个浪到没边的溅货。”
他说得很脏,而周云深却高兴得不得了,娇娇的说了声“你讨厌”,便收起所有的乖巧娇羞,满脸阴鸷,讽刺的挑起眉毛:“慕宛若,你是不是想告诉别人呀?告诉别人的话,那你给我下-药的事就瞒不住了哦。那你要不要告诉别人呢?”
慕宛若脸已经憋得发紫,精致妆容被冷汗濡湿得一塌糊涂,嘴唇蠕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嘻嘻。”周云深捂着嘴娇笑起来,“看来你不会告诉别人了呢。对了,我再重申一次哦,你不要再给我吃那种讨厌的药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这样做,你要生我的孩子稳固地位是不是?哼,我才不要你这种烂货生的孩子,乖的听话的代孕母有的是!你哪怕得手了,我都会亲自把你肚子里的东西打掉!听明白了吗?”
慕宛若牙齿打着架,呆滞的盯着他。
周云深收起娇滴滴的笑容,扬声怒喝:“听明白了吗!”
她实在说不出半个字,只僵硬的点了一下头。
“明白了?明白了,那就滚吧。对了,后天的应酬我们两个得一起出席,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可别露出现在这样的脸色,丑死人了!”周云深又恢复了那副比女人还柔媚的模样,身子蹭着张庆,“老公老公,我们回去嘛,这里被这女人搞得好脏好臭哦!”
慕宛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写字楼的,等在地下停车场的宋云隔着车窗看见了她这副比鬼还飘忽的样子,吓得赶紧冲出来,然后看见她像破麻袋一样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
两天后。
白微微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看佣人给她梳发髻。
手机叮的一声响,社交软件给她推送了新的消息。
发髻工序繁杂,她坐了很久了,已经有点百无聊赖,便点开了消息提示,定睛一看,笑出了声。
佣人一边拿发夹固定发丝,一边问:“夫人,是搞笑新闻吗?”
“对于我来说,是。”白微微看着照片上深情对视的周云深和慕宛若,感叹不已,“只看照片,真是一对璧人啊。这演技,慕宛若和周云深不当演员简直太可惜了!如果慕宛若入行,和我竞争影后视后,我还真没把握呢!”
周围的佣人是凌家最资深最值得信任的老员工,周云深和慕宛若之间的猫腻,白微微也没瞒着他们。
佣人也感叹:“慕宛若吃过这么多巴掌,居然还稳稳的维持着关系,半点风声都没透给外界。她的忍耐性这么强啊。”
“周云深居然镇得住慕家大小姐……这难道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众人正说笑,凌君昊走了进来,问:“发型做好了吗?”
佣人连忙道:“马上,最后一点散发固定好,再戴上头饰就行了。”
凌君昊走到白微微身边,目光在她手上的屏幕上掠过,伸手把手机抽走,放到了一边:“以后不准看这些,脏眼睛。”
白微微瞪他一眼:“你摆架子是不是?”
凌君昊捏了捏她的脸:“看你这凶巴巴的样子,你自己说,到底谁架子更大?”
白微微哼了一声:“当然是你!”
凌君昊笑了:“依我看,还是夫人的架子大一些。”
“好啊,你这么说,我就摆架子给你看!”白微微说完,把腿抬到他膝盖上,“坐久了腿酸,给我揉揉。”
“我以为只有站久了腿才会酸。”凌君昊调侃,手却已经老老实实的放了上去,不轻不重的给她按摩。
佣人笑吟吟的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利落的梳好发髻,又小心翼翼的把礼服抬了进来,帮着白微微穿戴。
这是一套华丽端雅到了极致的正红色百鸟朝凤云锦裙褂,虽然是凌君昊曾祖母那一代的古董,保存得却十分完好,丝线没有半分褪色和磨损,白微微穿在身上,恍如从画卷上走下来的民-国淑女,即使尚未化上正式的妆容,素面朝天,也美得让周围的人屏住了呼吸。
凌君昊目光就像蜂巢里流出的蜜,又甜又浓。他亲手帮她戴上凌家历代当家主母佩戴过的翡翠首饰,等化妆师化完妆,携着她的手走向凌家老宅正中央的祠堂,凌退思已经等在门口,看见他们相携而来,眼里不由得一阵发热。
真好,真好,怎么看怎么配。
摄影师们情不自禁的拿起器材开始拍照片,也不顾他们还没走到位。
虽然白微微没有拿到视后奖杯,但是她在凰谋深宫里的表演已经深入人心,权威媒体和公众一致认为,她才是真正的视后,无冕之王。
凌退思祖孙俩也拿这个“无冕之王”做文章,说她虽然没有捧回那座水晶奖杯,但是观众的认可才是真奖杯,她答应过拿了奖杯就嫁,那就得履行诺言,赶紧的把凌夫人的名分坐实了。
白微微没有拒绝,她和凌君昊一起住了这么久,关系稳定,早已是事实上的夫妻,差的不过是一道程序而已,再找理由推拒,未免显得矫情。
不过,订婚仪式可以举行,婚书可以签字,婚礼却得等到她投资并且主演的首部电影,《血焰奇谭》改编的《凌云志》上映之后再办。
今日盛装打扮在祠堂面前拍照,敬告凌氏先祖,便是订婚仪式最初的一环。
拍照之后要转给相熟的媒体公布,再开新闻发布会,然后邀请宾客,举办仪式。
白微微和凌君昊都不想广发请帖搞得热闹不堪。他们不需要炒作造势,也不想把珍贵的温馨时光花在和各怀心思的人应酬上,因此邀请的人选必须仔细斟酌,尽量精简。
两人拍完照,换下礼服,回到房间继续商议嘉宾名单。
真正亲近的亲人,交往多年的挚友,以及世家圈里的贵客——虽然凌家地位不可撼动,但订婚这种盛事,总不能完全不给那些声名显赫的豪门面子。
各大世家里的嘉宾人选一一的确定,除了家主,也有家族里公认的德才兼备的长辈,以及年轻人之中品性优良,能力出类拔萃的精英。
最后,慕家的一栏,依然空白,然而两人并没有收起名单,直接忽略掉这个姓氏。
慕老夫人这段时间四处打悲情牌,委委屈屈的拿起去世多年的慕老爷子慕彦淮和凌退思的老交情说事,又提起凌君昊父子刚认祖归宗回家时遇上了算计,还是带病在身的慕彦淮帮忙解的围,挽救了差点因此被再次踢出凌家的他们。有多年的情谊,又有关键时刻扭转命运的援助,凌君昊却因为慕氏的晚辈不懂事,要对整个慕家赶尽杀绝。
虽然凌君昊和凌退思除了撤资和疏远关系之外,并没有实质上的伤害慕家人,也没必要——慕家人自己的作死能力太强悍,根本用不着他们费这个心。
但是,慕老夫人虽然办正事的能力有限,偷换概念卖可怜的本事却十分精通,成功博得了不少同情。公众认为慕宛若和其他人已经收手而且多番道歉,而且那些谋划几乎全部落空,没对白微微和凌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两家的恩怨不如就此为止的好。就连和凌家亲近的几位世交也私下劝过,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即使不论两家人多少代一百多年的世交情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慕家并未彻底败落,还加入了周云深这位有本事的新鲜血液,谁知道会不会有复兴的一天呢?事情做绝了,彻底反目成仇,并非明智之举。
凌退思虽然没有出言干涉嘉宾名单的安排,但是他明显情绪低落了很多,经常看着老友慕彦淮留下的遗物叹息不已。
凌君昊可以不在意公众看法,也能不理会亲友的劝说,还能直接举出各种证据把慕老夫人这朵老白莲花的谎话戳穿。
但是凌退思对慕彦淮的怀念是很深的,他不能对祖父的心情完全置之不理。
白微微见他眉心拧成一团,伸出食指给他揉开:“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最合适的人选了吗?怎么还一脸纠结啊?”
凌君昊抬眼看她:“我心里的人选?谁?”
她白了他一眼:“还能有谁?慕家唯一不恶心的人,只有慕廷琛啊……啊!你干什么,你……唔唔唔你放开我……轻点……”
白微微被他直接扛起来,然后扔到了床上,还没喘过这口气就被他狠狠的压住,衣衫没一会儿就被他扒了个干净。她又是气又是莫名其妙,但是很快也没了生气的精力,被他冲击得根本想不起任何事。
她累到晚饭都没力气吃,睡到半夜饿醒了,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身边穿着睡衣倚着枕头看书的男人。
凌君昊俯下来,在她气鼓鼓的脸上亲了亲:“我让人准备了夜宵。你想吃汤面还是馄饨?也有粥和煎锅贴。”
白微微继续恨恨的瞪了他半分钟,这才说:“鸡汤面!”
“好。”他给厨房打了电话,吩咐留守的佣人快些煮面送过来,柔声问:“想再躺会儿,还是要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
白微微在被子里踹他的腿:“谁要你陪!你走开!今晚你去睡沙发!”
凌君昊任由她发泄,只一直含着微笑看着她。
她毕竟被他折腾得没了体力,又饿到了现在,没一会儿就踢不动了,但是满肚子气却没有消,愤愤的说:“什么毛病嘛!我和慕廷琛不但很久没见过了,平时也从来没联系,也就宣布婚讯的时候他祝福我道谢,你吃的哪门子的醋!吃谁的醋也轮不到慕廷琛——唔唔唔——”
她的嘴又被他的唇舌给堵住了。
当凌家的佣人送来夜宵的时候,按门口的铃按了好几次也没听到回应,而从外面看,窗帘缝里透出灯光,两人肯定没睡。
那到底为什么不应声?
佣人疑惑了几秒钟就明白了过来,摇了摇头,把夜宵提了回去,和值班的同事分了——等这一对忙完,面早就被汤泡得糊成一团,没法吃。
一个钟头之后,佣人再次送来了夜宵,这次是山药鱼片粥,鱼肉和山药已经煮得融在了米粒里。
这是凌君昊点的餐,因为白微微累得连吸溜面条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由他一口一口的喂不用费牙齿,舌头抿一下就化的老火粥。
白微微泪汪汪的吃完,被他抱着去漱了口,再抱回床上,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即使在梦境里,她也一脸委屈巴巴。
凌君昊凝视着她红红的鼻子和肿肿的眼皮,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她抱到怀里,紧紧搂住。
他知道他反应过度了,可是他实在有点控制不住。
他真不想听见她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因为,慕廷琛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能和自己匹敌的男人。
虽然说,白微微迄今为止,确实基本上没有和慕廷琛联系,但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欣赏和亲近,是显而易见的。
而她和慕廷琛短短相处的那些时间里,两人之间难以言喻的默契,也真的让他心里发慌。
他总觉得,她和慕廷琛之间,有自己无法企及到的某种奇妙的羁绊……
虽然凌君昊一想起慕廷琛,身上每个毛孔都能冒酸水,但是理智让他亲手写了请帖,并且亲自去了慕廷琛所在的偏远小镇,邀请他观礼。
这件事瞬间在世家圈,乃至于整个舆论场,引发了一场地震似的轰动。
凌家对慕家赶尽杀绝的说法瞬间没人再提,慕老夫人这朵老白莲花一下子蔫了,不得不努力的挤出笑,和世交亲友,以及广大吃瓜群众一起赞美凌君昊不计前嫌,宽容大度,重情重义。
慕廷琛拿到请帖,满脸苦笑。
对他而言,现在并不是回归慕氏的好时机。慕宛若和周云深订婚之后,慕家局势平稳,慕老夫人和慕正谦对他的渴求程度大大降低,重新摆上了长辈的架子,而慕宛若和沈嫣把手上捏着的权力放了不少给周云深,空出大把时间,想算计他的话,可以更加从容的谋划。
他并不是不能对付这些人,他只是不想在他觉得没必要的事情上花功夫。
可是,凌君昊选择他代表慕氏出席,而且还亲自前来相邀,他就不可避免的要成为自己这几个亲人眼里的焦点,或者说,眼中钉。
像以前那样退避在名胜古迹里面做学问,那几位也不可能再放松对他的戒备,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那么,他的计划只能大幅度提前了。
慕廷琛习惯未雨绸缪,让一切事情在自己的规划之中按部就班的发生,这种意外,他很不喜欢。
但是他不能拒绝,他和凌君昊虽然多年未来往,近期才恢复并不频繁的联系,但是他们也算得上是朋友。
他也很想再去见一见那位有着和母亲类似的温柔眼眸的白微微。
每次想起那个美丽得让人目眩神驰的女子,他都不由得会心一笑,这种愉悦感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悸动,而是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一种本能的喜爱。
仿佛两人很早很早就认识,而且一直非常非常亲密。
虽然早就预估到自己会重新被世人瞩目,但是外界对他的热衷程度仍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慕廷琛昨天傍晚拿到请帖,第二天一早,他多年未换的古旧手机刚开机,就因为新消息和电话潮水一样涌入而严重发热,寿终正寝。
他不得不出门买新手机,买完之后想回自己租住的房子,却发现家门口这条狭窄而寂静的小路,已经挤满了衣着考究,举止不凡的陌生人。
虽然是没有来往过,或者仅仅在多年前他还没离开慕家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是对于记忆力极佳,几乎过目不忘的慕廷琛而言,他们的名字非但不陌生,甚至有几个人算得上是如雷贯耳,是时常出现在各种时事或者经济新闻上的大人物。
而这些大人物,此时此刻面上带着赶路的风尘仆仆之色,神情郑重,眼里隐隐含着期盼,盯着他居处的院门。
他们的身份,他们身上手工订制的精致服装,和这处偏远的不发达小镇的低矮陈旧的平房小院小街,简直格格不入。
慕廷琛远远的把他们飞快的打量完,眼里隐隐浮出烦躁之意,深深吸了口气,敛去情绪,面容平静无波,步履不疾不徐的走向他们。
这些人很快看见了他,瞬间涌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慕少!”
“慕少,您好。”
“久仰了,慕少!”
“慕少,我们以前见过不止一次,我是江城唐家的唐国志,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
“慕少,我是梅城令狐家的令狐安,我侄儿令狐白是你中学的同学,你们曾经同桌过……”
来的人都是家族里地位不凡的,执掌重要权势的人,有几个财势相对差一些的甚至由家主亲自来拜访,家里人实在因为公事抽不开身的,也派出了在家族地位不输于普通子弟的管家或者亲信。
慕廷琛耐着性子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温润微笑:“各位为了我,专程前来这偏远清苦的地方,我深感荣幸。请问,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手写请帖一张张的被双手拿着,恭恭敬敬的递过来,这位是家里老太爷九十大寿希望慕少赏光,那位请他参加家族办了多年的赏雪盛会,这个宴席那个舞会,全是普通人只能在社交新闻里艳羡的那种豪门交际盛事。不但百般邀请他出席,还急切的询问他这几天是否有空,能不能赏光一起吃个便饭之类的。
慕廷琛道:“我手上的研究工作安排很紧,实在抽不出空一一应邀,辜负大家一片盛意,实在抱歉。”他停了停,缓缓道,“以后和各位见面的机会很多,不急于一时。”
他这话让所有人心神一凛——这代表着这位多年来处于半隐居状态,和世家圈,乃至自己的亲人断绝来往的慕家大少爷,会正式的回归家族,回归慕氏。
慕廷琛在犯下大事被家族驱逐之前,和凌君昊可是难分伯仲的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即使这些年他隐姓埋名避世做研究,但是随便做点投资,经营点生意,就获得了令人咋舌的巨量财富,这些年声名鹊起,连一个茶位都难求的鸣鹿山庄,就是他的杰作之一,而好些盈利极高的大型投资项目和新兴公司,都有他的手笔。有人粗略计算过,他不依托慕家,全部凭靠自己的眼光和手腕积攒的财富,就抵得上一个中等世家一家人一辈子的努力。
慕氏虽然此时境况大不如前,可是如果慕廷琛回去掌权,想重获三大世家的地位,是指日可待的事。
凌君昊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他这样的身份,派钟秘书送请帖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能得到他亲自相邀的嘉宾更是屈指可数,而慕廷琛,是他第一个拜访的人,是第一个收到请帖的人。
他这是摆明了,会对这位旧友的回归之路扫清障碍。
慕氏内部提议慕廷琛回归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慕老夫人和慕正谦都在动摇,如今又有凌君昊的支持。
慕宛若不论是头脑还是实际支持者,都不能和这位异母哥哥相提并论,她拉拢过来的周云深能力再出众,在慕廷琛面前也不够看。
慕廷琛不但能重回世家圈当他的名门公子,他要夺权执掌家业,轻而易举,
所以,这位穿着廉价衣物,皮肤上带着野外考古劳作的风霜之色的年轻男人,已经是众人眼里难以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所有人都铆足了劲要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他正式回归社交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去奉承去结交,想和他说上话只怕都难。因此,趁着现在很多人还没回过神或者在观望,他身边绕着的人不多的时候,他们得赶紧去露个脸。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各个豪门世家的人蜂拥而至,把这个偏远僻静,只有一条破旧商业街的小镇挤了个水泄不通。
小镇连游客都没有,旅店也少得可怜,只有三家,设施稀烂,然而这些金贵人儿也来不及嫌弃。酒店房间不够用,周围的破旧民居也接二连三的被租住,八百块钱一个月的小院子炒到了八千块钱一天。
至于生活物资,也被购买一空,给镇上居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各种麻烦。而这些粗糙的食物和日用品他们也适应不了,载满各种物品的私人飞机和包机一架接一架的降落在最近的机场,汽车一辆接一辆的往这些人手里送东西。
慕廷琛正在工作的,距离镇子约莫三十公里的古代墓葬群周围也变得人来人往,他所在的考古队的同事也被这些人成天打扰,请他们帮忙给慕廷琛带个话,或者找各种理由和他们聊上天,想挖掘慕廷琛的喜好和习惯。
工作受到严重影响,镇民的日常生活也被这些人搅得天翻地覆。慕廷琛实在不胜其烦,私下和考古队队长谈过,把手里的事情交代完毕,挑了个不被人注意的巧妙时机,直接飞回了梅城,大隐隐于市。
他在鸣鹿山庄里与世隔绝的私人小木屋里安静了两天,出门给订婚典礼挑选礼物。
凌君昊最不缺的就是财富,礼物重要的不是贵重,而是独特贴心。
这颇让他犯了些难。
许多真正的好东西都已经成为了各大世家的私藏,慕家自然有不少不错的藏品适合送礼。他如果要求从其中挑选礼物,慕老夫人和慕正谦,甚至沈嫣母女都会欣然答应。
但是,如果他开这个口,他送给凌君昊夫妇的礼物,就会被外界认为是慕家全家所赠。
他们就会趁着这个机会宣称和凌家重归于好,以世交的名义四处招摇。
慕家的私藏本就属于他,可是这些亲人却会把他拿出自己的东西赠与凌君昊的事说成是他向家人求助,而家人鼎力支持,自此之后就像水蛭一样牢牢贴在他身上吸他的血,利用他的能力和影响力享受人上人的生活,同时又算计他伤害他竭尽全力的掠夺他。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姓慕,他确实要回归慕家,但是,慕家是他一个人的慕家,而不是有所谓的亲人附着在他皮肤上吸血的慕家!
慕廷琛手上确实有足够体面的珍宝,但是,那些都是母亲白璐生前留给他的遗物,不多,且意义非凡。虽然他重视凌君昊,也喜爱白微微,但是说到底,他们并非是他的亲密之人,还不足以让他以母亲之物相赠。
他只能联系珠宝商,请他帮忙留意,又前去拜访和各大拍卖会关系匪浅的圈内熟人,询问最近的拍卖品。
从熟人的居处出来,他漫无目的沿着街道慢走,脑海里全是刚刚在图鉴上看见的琳琅满目的物品,有珠宝,有古董,有艺术品。熟人在他面前不敢藏私,把最近能到手的尖货全部展示给了他,东西也确实都是好东西,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他想得入了神,步子不知不觉的停住了,路灯的光照在他脸上,温润的五官益发显得明净柔和,夜风吹起了他大衣的衣摆和围巾,飘逸出尘,恍如谪仙。
路过的男男女女全部向他张望,好多人情不自禁的也在他附近停下,想多看他几眼。有些貌美的年轻女子眼里已经燃起了野心的火苗,她们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他的气度,绝对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如果能接近他,得到他,她们就有了一飞冲天的可能。
哪怕他只是单纯的相貌英俊举止优雅,她们也不亏——能和这样的男子春风一度,真是千值万值。
美人们不顾夜风寒冷,纷纷的把大衣扣子解开,露出里面勾勒出身体曲线的修身衣物,又拨了拨头发,补了香水,摇曳生姿的往他身边走。然而一个高挑的女子动作极快,根本不顾姿态是否优美,一阵风似的转眼扑到了他面前,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声音软腻做作,就像墙角阴暗处湿哒哒的苔藓似的:“表哥!”
慕廷琛吃了一惊,低头一看,一张眉眼寡淡,嘴唇宽大,涂着极其浓艳妆容的脸瞬间撞入视线,浓重的香水味就像从天而降的网一样劈头盖脸的把他整个人罩住,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表哥?
和慕家有血缘关系的几个勉强称一声表妹的世家小姐,绝对不是她这艳俗不堪的模样。
慕廷琛脸色微微一沉,把这个几乎将身体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用力的推开:“你认错人了。”
他声音清润,却寒凉如雪,让人心神为之一慑。
那些想接近他的美人们就像被冷风吹穿了似的,全部僵在原地,不敢再进一步,愣怔了片刻才恨恨的盯上那个触怒如玉公子的浓妆女,咬牙切齿。
好不要脸的溅人!居然玩认错人这一套!
浓妆女也被他身上隐隐散发的冷意给震得退了两步,但是她很快就回过神,虽然不敢再扑过去,但是眼里狂热的光半点没消退,声音更加娇滴滴:“表哥表哥!我没认错啊,是你没认出我啊!嘻嘻,你见过我的,不过那个时候我才一岁呢~~~~可是我记得你!我家里有你的照片!”
见慕廷琛依然目光冷然,甚至脚尖已经转了方向,显然是打算走人,浓妆女连忙说:“我是月如啊!白月如!你妈妈白璐是我姑姑啊!”
她提起了白璐,又自称姓白,白月如……慕廷琛目光骤然深邃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白月如,白振邦夫妇,白微微的养父母一家子。
也确实是他表了几表的远亲。
他记忆力自小就强于他人,稍微一回想,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的场景,
这家人来找过几次白璐,想让白璐提携他们,安排他们进慕氏,然而母亲果断拒绝了,也并不和他们来往,可以说是根本不愿意认这门亲戚。
当然不是因为她自恃身份或者薄情,而是白振邦这一家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贪婪自私,眼高手低,谎话连篇。
这家人虽然在白璐这里受到冷遇,但是脸皮的厚度实在超乎寻常,不能进慕家和慕氏集团的门,便在白璐外出时想方设法的制造“偶遇”。在生了白月如之后还抱着襁褓来堵过人,而天性善良的母亲看在初生儿的份上,虽然不答应他们那些贪得无厌的要求,但还是以给小孩见面礼的名义资助了不少钱。
他几乎和母亲形影不离,自然也见识过白振邦夫妇的德性。那对夫妻对着他谄媚不已,但他只是冷淡的打了招呼,就一个字也不想和他们说。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两位自称表舅舅表舅妈的所谓亲人。
而他的直觉也没出错——这对夫妻人品低劣之至,他们对白微微做过的恶心事,众所周知。
白月如见他眉梢轻轻挑起,似是想起了什么,心里大喜:“表哥,你想起我了是不是,我……”她话还没说完,慕廷琛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走。
慕廷琛即将回归慕氏,当家主都是迟早的事,她哪儿肯放过这个攀亲的机会,见状心里大急,也不顾他态度凛然,大步冲到他前面,直接往他怀里扑:“表哥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表哥……啊!”
慕廷琛扭住她的手,往后一推。他毕竟自小受的绅士教育,虽然白月如死缠烂打恶心至极,他也留了余地,只是把她推远一些罢了。但是白月如铁了心要赖住他,明明退了两步就站稳了,却故意往后一倒,跌坐在了地上,尖声干哭了起来:“表哥,你怎么打我!你怎么打我!”
慕廷琛恶心得不行,他怎么可能会被这种撒泼耍赖的招数给制住。自己要摔?那就躺着吧。他正想绕开这个又哭又叫的莫名其妙的所谓表妹,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温润的白——
这是……
他停住步子,低下头,凝目望向那片白润,心脏狠狠的一缩。
白月如见他不再向前,而是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胸前,甚至还蹲了下来,脸上涌起异样的潮红,顿时大喜过望。
他在看她!虽然是在看她的胸前而不是看她的脸,但是胸也是长在她身上的啊!
她太有先见之明了!她不顾即将入冬的寒冷,穿了件领口极低的羊毛衫,敞着外套出来,在这条名店林立,豪宅密集,有钱人汇聚的街道走来走去,想钓一个凯子,没想到钓到慕廷琛!
慕廷琛肯定被她的美胸吸引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得这么认真,脸还这么红呢?啊,他,他还伸手了!
虽然叫他一声表哥,但是血缘关系早就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他们是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的呢。啊,她要拥有慕廷琛了,未来的慕家家主了……
白月如正想得浑身酥软,忽然脖子后面被勒得一阵痛,让她不得不抬起了头,脑子里的旖旎幻想瞬间消散。
她藏在衣服里的羊脂玉吊坠因为她自己那个假摔滑了出来,被慕廷琛攥在掌心,挂着吊坠的红丝线绷得紧紧的,深深的勒进她的皮肤里。
他眼里凌厉的冷意把他五官的温润完全抵消,声音微微的低哑,却隐隐的透出风雷般的震怒:“这玉凤怎么会在你这里!”
白月如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说:“啊,这,这……这本来就是我的啊……”
“你的?”慕廷琛嘴角轻轻扬起,然而这个浅淡的笑容落入眼里,让人肝胆俱裂。
白月如上下牙齿咔咔咔的打架,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是,是,是我爸爸妈妈给我的啊……是,是,是我家的传家宝啊,我,我……”
“你家的传家宝?”慕廷琛手指把玉石捏得更紧。
白月如只觉得这只漂亮的手仿佛捏着自己的喉咙,再稍稍用点力气,自己的呼吸就会被彻底掐断。她不敢再藏着掖着,一股脑的和盘托出,抖抖索索的说:“这个是,是是,是我姑姑,白璐姑姑的……她,她临死前把,把这个送给了我,我爸爸妈妈,我爸爸妈妈给,给了,给了我……”
“送给你爸妈?”慕廷琛轻轻笑了一声。
然而这声笑传入耳中,却像一根冰锥子似的刺得耳膜发疼,然后融化进了血管,刺骨寒意瞬间蔓延到全身各处,白月如透过泪眼偷偷看了他一眼,顿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眼神?
就像一寸寸的碾过自己,皮肉,骨骼,被他看见过的地方,全部会崩开,碎裂……
慕廷琛真的动了杀意。
母亲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传家之物赠与白振邦夫妇这种人渣?这只羊脂玉凤和自己的那只羊脂玉龙是一对,母亲亲口说过,会把这玉凤传给她腹中的女儿,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为什么玉凤会落入白振邦之手?
母亲临死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妹妹呢?
白振邦夫妇一定见证了白璐的死亡,他们到底对他的母亲做了什么,对他的妹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