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叛徒
作者:
平凡的路人丁 更新:2022-02-10 14:37 字数:3278
“在我走上断头台之前的两刻钟里,我曾经的朋友,请你务必解释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忏悔室里,一位灰头土脸的红发男子端坐在石凳上,他十指交叉于腹前,以嘶哑的声音说道,“好让我瞑目。”
他曾是真正的王者,现在却即将迎来悲哀的末路。
“你恐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尚还年轻的弗罗伊万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此时此刻,他就伫立在那位王面前,眼神中丝毫没有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如果我执意如此呢?”红发男子昂起头,炽热的目光令侯爵隐隐作痛。
“那我只能说,”弗罗伊万把头偏向一边,避免与对方有眼神交流,却上前伸出手指在对方的胸口打起暗语,“大势使然……恐怕就这么多了。”
红发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语道:“感谢你的澄清。尽管现在对于我这行将就木的家伙而言,没有多少意义就是了,”随即他掩面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以提高音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让弗里德里希赐予你贵族权力吧!当然,他将来肯定是会把‘礼物’给悉数收回去的。”
见侯爵会心一笑,红发男子遂打了个手势,但言语上可毫不留情:“到此为止吧,我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向篡夺者忏悔的,包括你。”
“请便。”弗罗伊万摊开双手,转身离开了忏悔室。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从哀伤的气氛中走出,皇子查理便蹒跚着迎面而来,阴阳怪气地问道:“后悔了吗?还是说你想再为他做些什么?亲爱的‘卫国侯’。”查理刻意用内战期间弗罗伊万的外号来称呼。
显然,查理便是墙外的“耳朵”之一,此时摊牌可不见得怎么高明。弗罗伊万冷眼相对,道:“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忏悔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话怎讲呢?我保证没有任何人听见你们的谈话,包括暴君对你的耳语。”查理摆出幅胜利者的骄傲,“所以亲爱的侯爵,能否稍微透露一下呢?”
弗罗伊万哼了声,无意纠正皇子的错误。
“哦哦,我想,我们有的是机会好好谈谈,你说呢,侯爵?”查理自以为占得先机,抛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弗罗伊万估摸着,那家伙大概是向新国王报告他所谓的“重大发现”去了,毕竟仨皇子都对那王冠虎视眈眈——不过,他倒是希望这个蠢货能够继承王位。毕竟那样一来,之后的工作将会容易很多。但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自保。
距离午餐还有很长段时间,且最近接连的遭遇已经令他食欲全无,于是侯爵便寻了个石凳安顿下来,透过走廊注视着庭院里忙碌的园丁——他们一如既往地工作着,就跟几年前,甚至上百年前他们的先辈别无二致。
但这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们贵族何尝不是如此。
“愚蠢!几句听不清的耳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查理这家伙却当作至宝。你怎么看?”大皇子伯努安粗糙的声音打断了侯爵的感慨。
“事实上那暗……”三皇子塔洛犹豫不决,终还是选择将剩下的话给咽回去,改口道,“哎,也许我们根本不应该去怀疑参加过‘血滩之战’的勇士。”
“这绝不是你刚才想说的,”伯努安颇为不满,“要知道你可是亚子……查理最终会怎么对待我俩,你该心知肚明;至于我的为人,经过朝夕相处,相信你也了如指掌。所以现在的利害还不够清楚吗?我亲爱的老弟?你究竟应该和谁站在同一战线之上?难道说你更希望被送到乌松帝国做人质吗?”
“可饶了我吧,”塔洛将脑袋偏向一边,“届时还得看国王的意思,也就在下周三——”他转过头,本意避开兄长的目光,却在无意间瞥见了角落中的弗罗伊万,顿时脸色煞白。
伯努安则截然相反,吐了口痰,开门见山地问道:“侯爵?嗯,你究竟和那个行将就木的暴君密谋了些什么?赶紧告诉我,咱相都会轻松很多。”
“怎么会呢?大皇子,”弗罗伊万甚至懒得起身,叉起双手,“保皇派至于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吗?就算我曾为他效过力,只要肯弃暗投明——如今这样的贵族不还比比皆是吗?”
“啊哈,那为什么他偏偏要找这样一个贵族忏悔呢?还有,现在可不能叫‘保皇派’了,毕竟大家都得维护我们新上任的国王不是?”尽管伯努安牵强地摆出个微笑,但任凭谁都很难从那样的语气里找到玩笑的意味。
“那就请你们海涵咯,”侯爵回应,随后特别对塔洛“致歉”道,“希望我刚才的话没有冒犯到,你,皇子殿下。”
“哪里哪里……”三皇子连连摇头,显然领会到了弗罗伊万语气中的威胁成分,“参加过‘血滩之战’的勇士无论何时何地都令人肃然起敬。”
“可总有些人啊……不这么想。”侯爵甩下这句话,扶了扶左肩——那上面还有突破洛林时所留下的旧伤,遂故作愤慨地离开了。
诚然,遭到怀疑在所难免。也许弗里德里希不会拿他开刀,但那三位皇子可就说不清了,尤其是查理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不过若能助他登上王位也并非什么坏事,毕竟伯努安的行动更加难以琢磨。
回到家族,恰巧逢手捧竞技场桂冠,铩羽而归的长子瓦尔特。
侯爵并未对儿子的成就感到欣慰,反而皱起眉告诫道:“内战已然结束,你最好少去为这些可有可无得的荣誉拼命。”
“我不明白,父亲,”瓦尔特用桂冠指了指胸前罩袍上的纹章,“何时起,一名贵族连争取荣誉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呢?”
“难道你的战功还不够吗?光凭血滩之战与洛林突袭战两役,就足以令大部分骑士的光芒黯然失色。”
“这是时代使然。您瞧,查尔顿不也同样拥有这些荣誉吗?甚至还比我多上几枚徽章,”侯爵的长子戴上桂冠,“多一份荣誉,对家族而言又如何不是锦上添花呢?”
弗罗伊万将双手抱于胸前,向儿子使了个眼色,闷哼着迟迟没有回应。后者心领神会,默默跟着他来到庭院。
直到侯爵确认他俩已经远离外人耳目之时才继续说道:“没错,但前提是你不会因此丢掉性命。”
“父亲,查尔顿与安森将我教导得很好,那些三流之辈根本——”
“不,你错了,孩子。真正杀死骑士的并非骑枪,而是弩矢,”侯爵叹息,“尽管我自以为立场已经非常明确,但依然有不少人盯上了你我的脑袋。就算弗里德里希不亲自操刀……也难说,”他背起双手,来回踱步,“派普呢?”
“他?在照顾小妹,”瓦尔特的言语中带着分轻蔑,“下人干的活。”
“也罢,”弗罗伊万松开手,“你还有几场比赛?”
“最近大事不断,因此比赛也层出不穷。一场‘王公杯’,一场‘恶鼠混战’和下个月预约的……”说着,他将桂冠放在了一丛灌木之上。
侯爵只顾摇头,没等儿子说完便挥手打断:“够了,尽量推掉吧,我担心家族里的医生救不了你。”
“那就干脆劳烦莫拉把我给埋了呗,反正我活着也没能让你舒坦过,爵位的话不还有派普继承嘛。”
瓦尔特这话纯属是对父亲的抱怨,却令听者豁然开朗。
“啊,继承人!你说到点子上了,”侯爵一拍脑门,“按照继承法,疯癫的子嗣无缘继承爵位。”
“所以你希我们俩装疯卖傻?可这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惶恐呢?父亲您可曾为新国王立下过汗马功劳。”
然而……两位子嗣同时染上疯病未免过于蹊跷,得有一个契机……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做出选择。
“可我为旧王做得更多。那些金灿灿的勋章自然沦为了小人攻击我、我们的理由,”侯爵摊开双手,“尽管我早就将它们都扔进了护城河。”
“那可是……难怪荣誉室被洗劫一空。可为什么,父亲?”瓦尔特惊讶地睁大双眼,“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令那些荣誉——”
“——不,孩子,”弗罗伊万颇为无奈,“如今它们带来的只有祸患。”
“啊,我还是不太理解,”瓦尔特像父亲一样抱起双手,“但是,好吧我会遵从你的命令放弃剩下的比赛,就算这样会玷污家族的荣光。”
“很好,那我也将不再干涉你的生活。”
见父亲如此保证,瓦尔特狡黠一笑:“所以正在进行的‘王公杯’,我得完成剩下的赛事。”
弗罗伊万怒目圆睁,恨不得扔下手套以示决斗。不过很快,他的愤怒便随着庭院里那些飘落的花瓣,一起归于虚无。
“好吧,毕竟我承诺过。”侯爵转身离去,在一个积满尘埃的角落里悄悄揩了揩眼睛。
“被灰尘迷了眼吗?你可真是粗心啊。”莫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侯爵却丝毫没感到惊讶。
“做了个决定,仅此而已。”侯爵挂着发红的双眼,挤出个微笑。
“看上去可够艰难的,我也不方便多嘴了,”莫拉回应,无论措辞还是语气都完全与之仆人的身份相符,“将来后悔也罢,总比两空要强,不是吗?”
“那你可真是乐观啊。”
“就跟以前的你一样,嗯?我接下来要去打扫大厅了,山猫之灵在注视,银刺猬。”
“愿它能带领我们穿过迷雾。”弗罗伊万叹息,遂动身寻找次子派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