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斯言道：“我就看着眼熟，它与你救治老门官时，拿出的那只十分像似，不过，好像形状、图案不太一样。”
  黎瑾瑜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小家气，有失礼貌，从怀里拿出绣袋递到辰斯言面前，道：“辰兄想看，拿去看吧。”
  辰斯言接过来，刚将绣袋凑近火折子，想仔细看清袋口边上的花纹。黎瑾瑜身子欠前一探，径直从辰斯言手中夺下绣袋，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察看，还不住的用手指弹去上面的黑烟煤。嘴里碎碎道：“丝绸怕火，可得小心火星子。”
  黎瑾瑜反复检查多次，直到确认绣袋完好无损，长长地舒了口气。抬起头对上辰斯言的眼睛，方才觉得自己突兀，他又一次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是小弟吝啬，只是这绣袋……”
  “是奇姑娘赠送。”
  黎瑾瑜楞了一下，诧异道：“辰兄如何知道？”
  辰斯言笑着摇了摇头，丢掉快要烧到手的火折子，站了起来。
  黎瑾瑜也跟着站起来，摸出两块奶食放入辰斯言手心，道：“这还是前几年，我千般哄万般央求，依雅妹妹才亲手做了。依雅妹妹打小就不爱这些针线女红，花了两年的功夫，才得了两个绣袋，若是损坏了，弄丢喽，被她知道，只怕这辈子再也难得了。”
  辰斯言细嚼着奶食，道：“难怪我瞧着那花纹稀罕，原来是依雅姑娘偷懒绣差了的。”
  黎瑾瑜收好绣袋，笑道：“并非是绣差了，辰兄有所不知，这个叫犄形纹样，元人管它叫额布尔纹，就是动物犄角的样式。”
  辰斯言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额布尔纹是元人的花样喽？依雅姑娘一个汉家女儿，学着绣绣花鸟岂不好，何苦学那元人的玩意儿。”
  黎瑾瑜叹息道：“依雅妹妹的母亲是金陵名门小姐，也曾是名冠金陵的四大才女之首。那年元宵节，姐妹三人外出赏灯，不幸被元人的一位正三品将军看中，抢了去。元人败走时，那将军只顾自己逃命，狠心的遗弃了她们母女，幸得姨母收养，才得以活命。”
  辰斯言怜惜道：“孤儿寡母也实在可怜，瑾兄弟与依雅姑娘认识得久了吧？”
  黎瑾瑜笑道：“我家与依雅妹妹的姨母是邻居，我与依雅妹妹更是同年同月所生，只是生的日子我比她长了十二天。幼年时，我俩一桌吃，一床睡，常在一处玩耍。”
  “瑾兄弟与依雅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同年同月所生，那真真是命里注定的姻缘，瑾兄弟如此珍爱，想必是把绣袋当成了依雅姑娘吧？”
  辰斯言半开玩笑半试探的调侃黎瑾瑜，黎瑾瑜不仅不介意，还心情大好，笑着道：“早先年，我母亲和她姨母也有此意思，只是最近两年我搬去了一笑堂本舵，见面的机会少了，这件事也就被搁下了。”
  辰斯言看不太清黎瑾瑜的面部表情，却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失落与无奈。“果真如此吗？那丫头既是被亲生父亲所抛弃，为何还要学一手元人的刺绣？难道说，她母亲对那无情男人动了真情，虽被抛弃却仍爱慕那将军，故而让女儿保留元人的习俗？若果真如此，既是两家有意结亲，为何是姨母赞成，那她的母亲呢？”
  对依雅，辰斯言仍是心存疑虑，却又怕问多了引黎瑾瑜起疑，故而岔开话题，道：“瑾兄弟体力恢复地怎样？若能走，我们去找找出口。”
  “我没事，咱们快走吧，这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黎瑾瑜揉了揉鼻子，又道：“这里似乎还有什么其他人，可惜我们没有太多的火折子照亮，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处什么地方。”
  辰斯言道：“瑾兄弟，你扶着我，只管跟着为兄走。”
  黎瑾瑜上前一步，右手扶在辰斯言的左肩膀上，走了一段距离，他发现辰斯言虽然走的并不快，但脚步却很稳，全不像他深一脚浅一脚，像个瞎了眼的。他好奇道：“辰兄莫非有夜视能力，能看得见这黑暗里的景象？”
  辰斯言敲了敲旁边的石壁，道：“哪里有什么夜视能力，只是少年时淘气，喜爱钻山洞养成的习惯，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也只是看个大概轮廓。”
  黎瑾瑜道：“哦，难怪辰兄刚才能找到我。”
  辰斯言又敲了几处石壁，笑道：“刚才并非是看到，而是听到了瑜兄弟的喊叫，顺着声音摸过来的。”
  黎瑾瑜不好意思起来，可想起刚才的经历，心中一阵后怕。他抱紧辰斯言的胳膊，道：“辰兄，那袭击我们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辰斯言拍了拍黎瑾瑜，没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无从说，他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自从进了三河镇，他就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种直逼死亡的危险。他不想连累法仁和这个少年涉险，趁他俩不注意，悄悄从车窗翻了出来，追着那气息过了一条街，突然后脖一凉，失去了知觉，再醒来，人已在此。
  黎瑾瑜见辰斯言不言语，以为他也不知道，遂又道：“刚才偷袭我的人好像使得是内家拳功夫。”
  辰斯言双手推了推石壁，道：“内家拳以武当为首，除形意拳、太极拳、八卦掌，其余各种拳种也有，只是不大有名气。”
  黎瑾瑜楞了一下，惊叫道：“八卦掌，是八卦掌！”
  “八卦掌？”辰斯言双手停了下来，心头也是一震。
  “是八卦掌，不会有错的。”
  黎瑾瑜又细细回想一番，确认无误，语气十分肯定。辰斯言双臂垂下来的同时，心也跟着往下沉。“八卦掌是八卦门的绝学，普天之下除了八卦门，再无人会使八卦掌。八卦门的掌门杜海晁追踪刀恨巧出关，临行前将八卦门托付，此时又惊现八卦掌，事情越来越离奇，也越来越有意思。”
  辰斯言想着想着，突然笑出来，甚至越笑越厉害。黎瑾瑜吓了一跳，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儿让辰斯言这么好笑，听得心里直发憷。
  好半天，黎瑾瑜才嗫嚅道：“辰兄，辰兄你别笑了，怪瘆人的。”
  辰斯言边笑边摇头，望着黎瑾瑜道：“让瑾兄弟见笑了，为兄想到一件好笑的事儿，故而失了神。瑾兄弟你继续，刚刚说到偷袭之人使得是八卦掌，这里黑漆漆地没有灯火，瑾兄弟如何判定是八卦掌？内家拳运里大致相同，别是搞混了。”
  黎瑾瑜摸了摸鼻翼两侧，道：“八卦门的杜掌门与家母相交甚好，家母曾请他传授过我八卦掌，故而小弟熟知。当时，小弟内心害怕，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或许潜意识里熟悉，才因此化解了那人的招式。”
  辰斯言又是一惊，心底的好奇都快把心炸开了，可他到底不是那初出江湖的懵懂少年，越是这种时候，越风轻云淡。他不经心道：“江湖传言杜掌门的八卦掌概不外传，可见传言不实。”
  “此话一点不假，杜掌门肯传授我，那也是因为他儿子中了星迷月的五行散，才迫不得已用八卦掌换取解药。”
  “星迷月？”
  黎瑾瑜见辰斯言不知，颇为自得，又道：“辰兄可听说过江湖四大高手？”
  “江湖四大高手？为兄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还请瑾兄弟说出来，让为兄也长长见识。”
  “江南摘星月，塞北掠燕影，东海望狐魅，西域有妙音，说的就是当今天下武林最厉害的四位高手。”
  “唔”
  “辰兄听说过，知道他们是谁？”
  “啊，不知道。”
  “江南摘星月说的就是星迷月，塞北掠燕影指的是燕影魅，至于这东海望狐魅，就是那挨千刀的赤焰狐安歌禾，这最后的西域有妙音，说的是妙音书生。传闻妙音书生剑眉星眸，飒飒英姿，容貌天下第一，神秘莫测。多年来江湖盛名在外，可武林同道竟无一人见过他。”
  辰斯言笑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又不是鬼魅怎会无人见过，八成是那些传言太过夸大，说的神奇罢了。”
  “辰兄你还真别不信，我听师傅说，凡是见过妙音书生的都死了，真希望来一场燕影魅和妙音书生的对决，那场面想想都让人激动。”
  辰斯言觉得十分有趣，笑道：“为何单想看燕影魅和妙音书生的对决，四大高手对决不是更有看点吗？”
  “听闻燕影魅身轻如燕，轻功上乘，燕影剑更是出神入化，快到让人目不暇给，最要紧的是此人神出鬼没，而妙音书生又是神秘莫测，这‘神出鬼没’对‘神秘莫测’，不论谁赢谁输都不好活。”
  最后几个字，黎瑾瑜说着恨恨地，声音都透着寒气。辰斯言心咯噔一声，心说，“这孩子记上仇了，尚且还理不清燕影魅与依雅那丫头的关系，便如此不能释怀，想借刀杀人，他日若是那小丫头不与他亲近，天知道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黎瑾瑜站着有些乏，就想靠着石壁歇会儿，拿开搭在辰斯言肩上的手，去摸石壁。突然他连声惊叫起来：“怪物，有怪物……”
  辰斯言反应迅速，长臂一舒，捂住黎瑾瑜的嘴，轻声道：“别出声，别说话、别动。”
  黎瑾瑜吓得不敢再动，紧贴石壁，眼睛死死盯着头顶上方，一大团东西正蠕动着朝他们爬过来。辰斯言不待那团东西靠近，撩起衫襟，腾身而起，抬腿就是一脚，只听得“咔擦”一声巨响，接着便有东西砸了下来。
  “怎么是房梁断裂的声音？”黎瑾瑜不觉怔住了。
  “瑾兄弟小心”
  辰斯言旋身而下，急速抓起黎瑾瑜，顺石壁一滚，躲过上方砸下来的庞然大物，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坠落声响，如下雨一般，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声音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断断续续地落了声，四周再度恢复死寂。辰斯言拉着黎瑾瑜站起来，顺手摸出火折子，吹着，照向上方。一根横梁拦腰折断，半根砸在地上，半根垂落在半空中。
  辰斯言倒吸了口凉气，道：“……我的老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