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据比之尸
作者:女禾山鬼      更新:2022-02-09 19:43      字数:4407
  这具被无尽黑气缭绕的干尸赫然而立,唯有干枯的眼眶间泛着宛如鸽血般的红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鲜艳光华,远远看过去,这具尸体像是杀戮与死神的象征,尤其是那倒垂眼眶中的血红光点,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那国师祭出这一大杀器后,目光变得清冽了许多,而后急忙后掠几十丈,站在这具无上的干尸身旁,连他这位操纵者都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力。
  在干尸降临之时,残留在这处地域的阴戾之气自主的向着干尸聚拢而去,一股依稀肉眼可见的风暴将这具干尸托起,阴戾之气混合着浓郁的黑气尽数窜入干尸体内,下一刻,那双让人灵魂战栗的眸子燃烧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鲜血一般骇人。
  当所有气雾被收拢完毕后,干尸悬空而立,黑灿的长发在劲风中飘扬,将干尸的面容遮蔽。
  它是一具折颈尸,脖颈处像是被人用利刃砍断过,颈骨早已断裂,森森朽骨肉眼可见,但是断头处那层皮肉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那层皮肉此时正有丝丝鲜血流动,依靠着这丝鲜血的供养,那颗被砍断的头颅才没有彻底断裂。
  从那截断裂的颈骨可以看出这具干尸的悠远历史,其身上更是流溢着一种远古大荒气息,想来这具干尸应该是传自上古时代,历经千万年而没有彻底腐朽的大杀器。
  垂搭在胸前的头颅之下,竟然是一截裸露肩胛骨的肩背,也就是说,它在临死之前被人砍断过一条手臂。
  此时这具毫无生机的干尸躯干上裹着一层血色符衣,符衣之上有猩红泛黑的线条勾勒紧密,像是被人缝制在体表之上红墨之线。
  符衣之下依稀能看到甲胄的痕迹,块状甲胄宛如镶嵌在皮肉之中,若是不仔细看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些块状凸起物是干练的肌肉群。
  那国师与这具干尸拉开几十丈距离之后,毫不犹豫的掐起诀法,随着诀法在国师指尖的翻浮,那件篆刻有符箓线条的符衣竟然轻轻飘荡了起来,宛如一团鲜红火焰在干尸躯体上燃烧,灵动森渺。
  干尸动了起来,凌空身影开始亦步亦趋的踏空而行,其所过之处,空间都好似坍塌了一般,大片空间晃荡如水。
  那是令人窒息的气息,苍莽而又荒凉,这股气息从干尸体内流溢而出时,瞬间晕染整片天地,此时这片天地仿佛逆跨历史长河,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兵家四起、凶兽横行的远古时代。
  干尸踏空前进,那面符衣愈发虚幻了起来,蓦然张开的符衣如一大团摇曳的火簇,而干尸的气势也紧随着节节拔高,那副诡异的符衣对这具干尸来说仿佛是一种束缚,唯有彻底揭开这件符衣,干尸的战力才能催发到极致。
  显然这具承载着强盛杀伐之力的干尸已经沦落为国师手中的傀儡。
  站在破败土地庙门口的温裕在这具干尸浮现出的那一刻,心弦瞬间紧绷了起来,以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眼力自然知道此干尸是一具远古遗物,那股子洪荒般的压制气息非远古遗物不可能拥有。
  温裕突然有一种前所唯有的错觉,它在踏空的过程中,就像行进的死神一般,当它走到你面前时,他会用那仅剩的一只手为你抚下眼帘。
  它和死神唯一的区别只是少了一把死神之镰。
  温裕突然感觉到前所唯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像被死神的魂袋子笼罩一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当下他只想逃离这片地域,他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回头向破庙那里看了一眼,而后温裕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身处在这片天地内的人无一不被这股压迫笼罩,就连那国师都被逼退在百丈之外,而那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少年竟然丝毫不受那具无名干尸的影响。
  他依旧很平静的坐在泥塑台前,似乎只有在四下无人时,他才能放心的沉浸在悲伤中。
  此时的李灯像是被一枚悲伤所结的巨茧重重包裹着,所见之人心情也会跟着压抑起来。温裕见到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
  在那具干尸的威压笼罩下,也就只有老掌柜和那老观主能够无动于衷,这要得益于二人精绝的雷法造诣。天地-雷自古以来就天克邪祟一脉,而这股干尸无疑算事邪祟一脉的魁首。
  老观主在这股苍茫万古的威压侵袭而来之际,并没有催动任何雷法,仅仅只是催动一片云层雨幕,世人皆传这老观主雷法冠绝一国,但他的水法同样极少有人能够匹敌,只是他的雷法太过于精湛,且与人对峙时又极少施展水法,因此人们总是习惯性的忽略掉他的水法之威。
  雷法杀一人,水法屠生灵。这才是摩雷观观主的真实实力。
  在那具干尸亦步亦趋的走向老掌柜时,那老观主竟是没有关注即将触发的战斗,反而是与温裕说起了有关这道尸体的诸多秘辛。
  老观主并未刻意压制嗓音,声音虽然平淡,可落入这片地域后却如春雷盈野,对温裕解释道:“这具干尸名为据比之尸,是一具从上古流传至今的存在,其巅峰战力各类古籍众说纷纭,早已不可追。据说这具尸体在数千年之前还被牢牢掌控在一支正统兵家手中,后来不知怎的就落到了新王朝手中,而新王朝也因此起势,凭借这具干尸,一举攻破了旧山河。这件古老的杀器征战了千年万年,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渐次破损,但新王朝仍然依靠它一举歼灭整个旧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新王朝在攻伐旧国之时,这具干尸由一位正统兵家之人操纵,此尸孤身迎敌于旧国单狐之山,与三十万枕戈待旦的精锐兵马对峙,最终此尸大获全胜,三十万军马尽数化为白骨。”
  老观主在读这段史书时,能够想象的到这具干尸的霸道之处,一尸对敌三十万,不过几日的光阴,那座常有野狐出没其中的山丘便变成了一座白骨山。
  由此可知,兵家之人,操纵兵家祖尸,战力是何等的高不可及。
  他又接着说道:“后世文人为此专门撰写过一段单狐志,垂国之北,单狐之山,多野狐游鬼出没其中。地阴水寒,天令不移,野狐守山,游魂镇门。后尸神据比亲征,掌兵家武运,堪天地之力,戮敌三十万。倒置山岳,插之以为冢,葬人骨狐骨不可计,由此单狐冢现。”
  温裕思绪飘飘,想起了那座不少失意文人喜好登高凭吊的单狐冢古战场遗址。
  当那段久远的岁月从老观主口中悠悠飘出时,温裕都是有些心驰神往。
  老观主又说道:“你现在所见的据比之尸其实连傀儡都算不上,他的杀力只有正统兵家才能催发出来,如今它又被施加了重重禁制,战力衰退,所以老掌柜还是能够应付下来的。”
  温裕点点头,其实这些都已不再重要,在老掌柜想让温裕接过传承的那一刻,老掌柜就已经死了。
  在百家之中一直传颂着一句话,身死可活,心死不可活。
  老掌柜便应了这句话。
  老观主停顿一下,“兵家正统分为四支,其实每一支都操纵着一具远古尸骸,据比之尸在正统兵家所能操纵的远古尸骸中只能排在第三位,杀力虽然可观,但比起前几位远古尸骸终究还是弱了不少。”
  温裕抬头看向老观主,老观主没有急着解惑,而是笑着说道:“你应该猜出来了,现今皇室的崛起,其实是由一支正统兵家在暗地里操控的结果,至于是哪支兵家如此按捺不住寂寞,为师现今也没有摸个透彻。”
  “兵家自从一分为四后,征伐就从未止歇过,一些个看似盛世太平的王朝,不过是静水下的漩涡,底下时时刻刻暗流涌动,说不定哪天就掀出个大浪出来搅烂一潭水。”
  老观主故作高深,问道:“征战征战,说到底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尤其是王朝之间的征伐,你能明白?”
  温裕一脸你当老子是傻子的表情,老观主一脸失落,这徒弟太不像话,就不能给个面子?
  温裕回答:“武夫打武夫,兵家打兵家,不就是兵家四支的争锋较劲?”
  老观主赞扬道:“不愧是走南闯北、老夫最最疼爱的得意弟子!”
  温裕突然陷入沉思,问道:“格局千年从未变过,打不破?”
  老观主抖抖袖袍,终于有你温裕解不开的难题了,看嘛,这时候就能体现出师父的厉害之处了吧?而后老观主得意说道:“格局之内自然是很难打破的,不过若是跳出格局,一触即碎。”
  温裕越听越迷糊,老观主也不卖关子,毕竟自己的徒弟耐性不好,他发起飙来,叫爹都没用,急忙解释道:“征伐从来都是王朝与王朝之间,所以只要站在王朝之上,便没有这一说。”
  温裕终于是听明白了。
  千年世家、大宗大派从来都没有因为王朝的更替而垂落过,这便是跳出格局。
  这老观主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道:“别以为千年世家和强盛宗门就能幸免遇难,若不是兵家分裂,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宗派还不是要仰人鼻息弯腰缩颈?不然兵家凭什么被人誉为首屈一指的存在?”
  温裕问道:“兵家合流为一,便举世无敌?”
  老观主点头,“自然!不过兵家根本不可能一统,兵家想要兴盛必须四处征战,合四为一如何征战?而且百家会眼睁睁的看着兵家合流?徒弟啊,你还太……”
  老观主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了。
  “我还太年轻?!”
  “你是我爹!哪里年轻了?”
  温裕这才笑眯眯。
  温裕郑色问道:“兵家祖尸只有四个?”
  老观主摇头,“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个,而据比之尸的真正顺位应该是第四,之所以把他归为第三是因为第二鸠占鹊巢,窃据了现今第一的位置。”
  温裕眉头微皱,“怎么说,真正的第一彻底消溃了?”
  老观主依旧摇头,“第一为女丑之尸,据说是一副精致的女子面容,即便身死千万年,面容依旧不腐不枯,不过自兵家祖庭分裂后,便销声匿迹,从未现世过。”
  温裕陷入了沉思,世人对于兵家之事的认知连正统的兵家四支都极其浅薄,更别提兵家祖庭这一极其远古的说法了,兵家虽然从未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过,可它也从未在世间上彻底的显露过面容,宛如雾里看花一般,太过迷幻。
  至于兵家祖庭既然统一过,那为何后世却是不能再次河流?当真只是百家的阻挠?兵家祖庭既然如此强势,又为何会分崩离析,最终只能凭借世俗王朝来施展手脚?
  如此种种,对于现在的温裕来说,还太过于遥远,毕竟连这位有着手摩天下雷美誉的老观主都没能理清楚暗中操控皇室的兵家到底是哪支哪脉。
  天际之上,据比之尸周身已是缭绕起一层鲜红火焰的光景,火焰之下又有虚幻的黑影游曳翻腾,此情此景,像是大火烹魂。
  即便是这具断头尸,此时看起来也要高过正常男子,再加上那身传自远古的洪荒气息,此时它的身影看起来伟岸至极。
  蓦然间,那袭披散的长发无风飞舞,整个人宛如利刃出鞘一般锋锐,它行至那面九丈余宽的雷墙前,一拳递进,宽厚的雷墙宛如脆玉一般砰然破碎。
  这一拳下去,洪荒之力倾斜而出,竟是打的雷墙久久未能愈合。
  虽然据比之尸并不是由兵家圣人来操纵,但这片地域太过契合于它,积淀已久的戾气在乱坟冢被挪移后,在煌煌雷势的压迫下无处藏身,因此在据比之尸浮现而出的那一刻,无根无源的戾气宛如归巢群鸟一般冲着据比之尸翔集而去。
  兵家祖尸身处这处地域无疑会更加如鱼得水。
  据比之尸一拳破掉雷墙禁制后,身形不减反增,向着老掌柜一拳招呼而下。
  由于雷法与阴戾的天克关系,即便是那国师不操纵丝毫,据比之尸也会循着本能去猎杀老掌柜。
  老掌柜面色平静的可怕,落在外人眼中仿佛是放弃抵抗的姿态。
  又是一拳,那座壮阔如雷神坐镇其中的擂鼓台顷刻间就被据比之尸拍碎,无数雷光簌簌落下,宛如明月夜中翻飞的细雪。
  一拳破台,一拳再起,拳罡呼啸,如怨鬼呜咽之声。
  直到此时,老掌柜才停下敲击的鼓点,手中鼓槌毫无征兆的上挑,击打在那枚宛如陨石般疾驰而来的幽黑拳头之上。
  老掌柜威严喝道,如雷神责怒众生,“仰天长吁气,雷声镇鬼门。”
  下一刻,雷声漫漫,电光灿灿,如白龙衔浪遨游于空。
  据比之尸被锤飞数百丈,而满头乱发的老掌柜却是巍然悬空,岿然不动。
  此情此景,落在温裕眼中,便是人间雷法最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