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躺在地上的白子文疲倦地睁开眼睛。他感觉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挣扎着爬起来，面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火红的短发又硬又直，五官棱角分明，就是目光有些懒散。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什么东西，白子文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再吃一块吧。这是核桃巧克力，你是用脑过度导致血糖过低了，吃点高糖食物就好了。”
  面前的年轻人解释道。
  白子文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可能还是在战场上混久了，自我防范意识比较强吧。
  “谢谢。”白子文接过巧克力，掰了一块放入嘴中。岩浆大罐的闸门已经被关上了，伊里斯的蜘蛛身体此时融在岩浆冷却后形成的火山灰中，像一只被人遗弃的丑陋大玩具。
  “我认识你。”白子文突然说，“那天下午我们见过的，你和伊莲娜一起消灭了那只穿山甲变异种。”
  “是啊，真巧呢。”迪安说，“不过，这可不仅仅是个巧合。想必你已经意识到了吧，自从医院发生爆炸之后直到刚才，你都处于一个超大范围的玄域之中。”
  直到……刚才吗？白子文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果然，周围的世界没有那种数据化的流动，不知何时他已经脱离了玄域的有效范围，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我就实话实说吧，你被卷入大麻烦了。”迪安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盒烟，给自己点了一支。
  “你似乎引起了新界某些高层的注意，虽说新界在十年前的革命战争胜利后成为了能力者最后的家园，但在别有用心者的操纵下，从四国联合政权那里继承的人体开发实验项目有不少还在黑暗中继续进行。那只大蜘蛛你应该认识吧，虽然我不敢肯定那些高层想用你的身体进行什么样的实验，但想必也不会很愉快。”
  “你到底是谁？”白子文突然问道。
  “夜行者下辖特别行动部门，冥河小组组长迪安托马斯。”
  是冥河吗……果然还是来了。白子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结果还是要演变成这样啊，为了生存而去给某个组织卖命。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千里迢迢从埃尔跑到新界，就是不想继续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啊……结果……
  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吗，因为能力不够，所以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生命。白子文心中蓦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失落与悲伤。
  “我明白了，我会加入冥河的。请你们庇护我。”
  “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迪安深深吐出一口烟气，“无论你加不加入冥河，我都会保护你的。不能保护需要帮助的人，还算什么英雄。”
  “不要净说些漂亮话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我还是懂的。想要得到就必须有所付出，不是吗？”白子文冷冷道，他突然对面前这个男人感到了一丝厌恶，讨厌他的虚伪与无聊。
  “你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好好活下去而已。”迪安伸出一只手点住白子文的额头，“我不知道你以前遭遇了些什么，但小小年纪就这么现实可不好。正义的光芒虽然微弱，但还是有一部分可以称之为英雄的人去维持它的。”
  白子文愕然，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成年人把自己比作英雄。不觉得幼稚可笑吗？”
  “有什么可笑的，”迪安哂笑一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最初的英雄梦。只不过大多数人在漫漫岁月中都把它放弃了，他们因为无能而去嘲笑自己最初的梦想，又因为害怕被别人嘲笑而给它冠以幼稚、无聊的名号。但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些为了自身利益以外的东西去奋战的人吧，只要这个群体还存在，人世间的荣耀与正义就不会消失。因为尽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被冰冷的利益观所冻结，但还是有人恪守着正义之道，在黑夜之中点亮希望火种的。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欢迎，不愿意加入的话也无所谓，平凡不是一种罪过，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而去给英雄梦泼脏水的行为，才是罪过。”
  “你……是认真的？”白子文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迪安吐出一口烟圈，“嗯，我是认真的。”
  白子文看着迪安真挚的眼神，不禁松了一口气，从在医院里遭遇伊里斯以来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也略微放松了些。
  场面沉寂了几秒，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真是难缠啊。”迪安甩出叼在嘴里的香烟，踩在地面上爆出几点微弱的火星，他移动脚步，迅速与白子文擦肩而过。
  身后响起一阵蜂鸣般的嗡嗡声，像是无数磁粉在震动，白子文扭过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堆掩埋住伊里斯的火山灰爆炸开来，空气中飘散的金属颗粒汇聚在一起，重塑成一个人形，头，身体，脚……
  一个崭新的伊里斯浮现在半空中，嘴角带着邪意的笑容：“冥河组长迪安托马斯？真是久仰大名啊。”
  你是属小强的啊……这都还不死？白子文心中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但奇怪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感到害怕了，身前这个自称英雄的男人似乎有某种令人信任的神奇力量，也许就像他所说的，是信奉荣誉与正义的英雄之道点亮了自己心中的火种吧。
  真是的，突然就变得那么煽情了，让我这个见惯冷血与阴毒的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啊。白子文苦笑着想。
  “蛛巢伊里斯。”迪安大步向前，把白子文挡在身后，“听说你的身体进行了一些改造，看来效果不错嘛，被高温破坏之后，还能够重组。”
  “是啊，”伊里斯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一只手，用力握了握，只听噗地一声轻响，整只拳头化作黑色的烟雾，像一群黑色的虫子，随即虫群聚在一起，又变成了一只拳头。
  “我现在是分子级的生命，哪怕化成粉末，也可以重组回来。”
  白子文看得目瞪口呆，迪安小声地向他解释：“任何动物都是细胞生命，体细胞被大量破坏，也就死了。但伊里斯经过特殊改造，已经成为人与金属的复合体。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像一个多功能机器人，再加上他本人就是金属能力者，所以无论多大的伤，都可以立马回复。”
  伊里斯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眼神中带着一丝陶醉：“现在，我是真正不老不死的存在了。”
  “可你依然只是某人手中的傀儡而已……这种生命，有意思吗？”
  迪安身边的气场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似乎有一层淡淡地黑雾笼罩着他。
  “傀儡？只是曾经而已。既然他们已经把我的身体完全解锁了，就休想再控制我。他们以为已经抹去我的记忆，但其实我在大脑深处早就做了备份。我的能力是控制金属，金属可以记录数据，记录磁场，当然也可以刻录记忆。解开我身体后的最后一道枷锁，会把我封存的记忆也释放出来。当初他们对我进行人体改造的时候，我可是动了一点小手脚的。我，伟大的金属之王伊里斯，怎么可能任你们这些小角色摆弄？”
  伊里斯冷笑，周围几个体积巨大的炼热设备化作一大滩金属液体，融汇成一条巨大的钢铁之蛇，直冲上天，在冷冷地月光下吐着蛇信。
  随后，岩浆从深层地下喷射而出，在钢铁巨蛇身体上辉映出橘红色的火光。这些本可用于发电的天然清洁能源，此刻失去了人工装置的约束，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热度。
  白子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抬头望着那两条巨蟒，眼中闪过一抹幽蓝色的亮光。
  脑电波入侵，发动。
  没有任何效果。
  “没用的。伊里斯已经恢复作为人类的思考能力了，经过改造之后，他现在是巅峰lv6的磁场系能力者，你的能力等级不过刚刚达到lv5，已经破译不了他的脑电波了。”
  伊里斯的金属能力和朱珠的电系能力在发动的时候均伴随着磁场的变化，而脑电波作为电磁波的一种同样会受到磁场的干扰，因此很难突破伊里斯的大脑防御机制。
  先前在医院的时候，白子文的能力还有一些建树，可后来，伊里斯的身体似乎又发生了更为强大的变异，身体构造完全有别于人类，精神能力就几乎起不到作用了，再加上伊里斯自身能力引发的磁场干扰，除非给白子文大量的时间去研究伊里斯的神经系统和抗干扰方法，否则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他大脑的漏洞的。
  精神能力告废，无双龙人模式也不知道怎么开，白子文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向迪安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向后退去，为这两尊大神腾出了1v1pk的场地。
  当然他还可以通过眼神接触，由视神经通路直接入侵伊里斯的大脑，可是那得离他非常近，照现在这个情形看来完全没办法实行。
  嘿，真窝囊。一股酸气冲上白子文的鼻腔，可是没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能活下去的人才不窝囊。没那个本事就得老老实实猫着，这是白子文在秃鹫军团中总结出来的生存法则。
  身长超过数十米的金属大蟒动了，卷起猛烈的罡风，朝迪安扑去。迪安冷哼一声，身前凭空生出一大面墨水晶之盾，大蛇咚地一下撞在上面，被弹开好几米，随即铁尾一卷，身躯一扭，就要绕过水晶盾攻击迪安的侧面。
  然而大蛇沉重的身躯突然停在空中不动了，在白子文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巨蛇的尾巴已经被从桥底钻出来的墨晶封住，疯长的墨晶像纠缠的杀人荆棘，顺着巨蛇的身躯喀喀喀往上生长，没有多久，就把钢蛇完全封在晶体之中。
  迪安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墨晶连同里面的大蛇完全粉碎，被夜风吹得纷纷扬扬。
  清亮的掌声响起，伊里斯用略带赞赏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迪安托马斯。
  “想不到，精神能力练到了极致，居然有化虚为实的本领。”
  这是精神能力？白子文心中大为震撼。不过既然冥河是完全由精神系能力者构成的组织，那么作为冥河组长的迪安托马斯自然是精神系能力者。望着那虚幻般的墨晶，他突然想起了在埃尔的地下实验室中那神出鬼没的黑色晶锥。无论是形态还是那种寂静如同沙漠死海的能量波动都与眼前迪安制造出来的这种幻晶十分类似。可是这怎么可能？一个是能力一个是魔法……
  “虚实相生，看似飘渺的精神其实也不过是一种物质罢了，”迪安在白子文惊讶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天空，似乎万有引力什么的根本就是牛顿的瞎编胡造。
  其实在他的脚下浮现出一个个非常薄的晶体平面，在夜空中几乎不可见，因此看上去像是在凌空踱步一样。
  “只不过，”迪安双手一伸，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墨晶长剑，猛然一跃，去势如同猛虎下山，晶剑狠狠劈向伊里斯，后者右手食指一动，大蛇化作的齑粉在一种强力磁场的召唤下合成万千流动的黑柱，像是无数蝇虫在飞舞，晶剑砍在上面，发出切割机处理钢材时滋滋的声音，火星四溅。
  “那是一般人感知不到的——反物质。”迪安手上力道骤然加大，空气中浮现出千万把墨晶长剑，将伊里斯和迪安围在中间，黑黝黝的剑身散发着森然的杀意，如同传说中仙人布下的万剑绝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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