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二)
作者:鬼王2000      更新:2022-02-09 08:45      字数:6751
  我缓缓睁开双眼,然而……
  “啊!”眼前站着一个小孩,有着极端惨白且浮肿的脸……没有眼珠……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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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巨大的惨叫声中,我醒了。闹钟显示六点整。原来我在值班室的沙发上睡着了,还做了一场噩梦。我一点也不愿意回想噩梦的细节,可是噩梦却清晰地盘旋在脑海中。
  那个有张全然惨白的脸的小孩究竟是谁呢?还有那个灰色西装的提琴手又是谁呢?我整理服装仪容之后,匆匆离开医院,经过停车场时我回头朝医院望去,有一种突兀的感觉。今天的医院看起来好像有点异常,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怪的。当我走到停放摩托车的地方时,后面有人喊我:“徐辉,等一下……”我回头一瞧,原来是值夜班的小护士。她也正要回家。
  “什么事?”我问。
  “这是你的吗?”小护士拿着一顶灰色的呢帽递给我。
  “刚才阿雄拿给我的,说是你放在值班室忘记带走,因为我正好也要离开,就顺便帮你带来了。你怎么会戴这种帽子啊?好像老人,呵呵。”
  我接过来,小护士冲着我笑了笑就走了。我心里直发毛,这不是我梦中那个提琴手戴的帽子吗?怎么会出现在值班室?完全不记得在值班室的时候有看过这顶帽子。
  或许,帽子一直在那儿,只是我没留意到,又或许我曾经见到,后来却忘了,而留在记忆中的帽子构成噩梦的元素?总之,这帽子现在就在我手里。我随手塞进背包,跨上摩托车就回家了。
  这大半年来,我过着十分安逸清闲的生活,从来没做过噩梦,谁知道昨夜一场梦,又让我想起了半年前发生在台北的那些事。是不是阿郎的阴魂不散,追到台东来了呢?想起了阿郎,想起他的死,也想起他的日记,想起那句“……真面目一旦出来,不再辛苦……”的句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还是不懂。恐怖的心情一直无法释怀,于是我开始失眠。起初是难以入睡,上床后总要躺一两个钟头才能睡着,到后来整晚都睡不着,独自面对漫长的黯夜,只能在白天找时间小睡片刻。因此,我变得相当憔悴,体重急速下降,两眼无神。这情形连同事们都看得出来,父母当然更加担心不已。一个月后,我终于去看医生了。
  “可能是恐慌症。”医师在问了我许多问题后,下了初步判断。
  “所谓恐慌症是焦虑症的一种表现类型,主要的症状是重复性的强烈恐慌经验,经常会影响患者的日常生活运作,例如注意力不集中、头晕、腹痛,甚至失眠。严重者会产生对特定物体、场所的极度恐惧。这些都来自过去一些不好的经历,你要试着去克服它。你必须了解,那些恐惧都是非理性的,你的不安实际上是来自一些病理因素。你有抽烟喝酒的习惯吗?”
  “没有。”我回答。
  “等一下去做体检,我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才能对症下药。”
  “为什么我会得了恐慌症?”我又问。
  “原因很多。比如环境压力过大,或者心理的调适不良,或是健康出了问题,像低血糖、甲状腺过度活跃等等都可能造成焦虑症。当然,遗传也可能是原因。家人有精神方面疾病吗?”
  “没有。”
  我不想把外公抖出来,他的事跟我无关。其实,我真希望能多遗传一些外公的才华,然而事实上,我既没有才华,也没有精神病。也许只遗传了他的堕落吧。
  问诊结束,接着去做体检。量血压,抽血,照x光,心电图,然后回家等待检查结果。虽然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有精神疾病,然而奇怪的事接连发生,医生也认为我得了什么恐慌症。也许,我真的有病吧。
  离开医院,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步,心情有些郁闷。当然,被人当成神经病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一向以头脑清晰自负的我。今天风很大,天色阴暗,气象报告说有个强烈台风正在接近,预计明天会直扑东部海岸。炎炎夏日,来个台风也好,比较不那么闷热。
  这时候,迎面而来一辆黑色的小客车,忽然停在我身边。这是一辆公务车,黄大伟摇下车窗笑着向我打招呼。
  “嗨!又遇到你了。怎么都没来找我?真不够意思。”大伟说。
  “最近有点忙。”我说。
  “胡说,你那家医院病人那么少哪会忙。我不管,今天一定要罚你三大杯!”
  “今天不行,我待会儿还要回医院。”
  “那么明天,明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吧!我请你去新港吃海鲜,那里有一家我熟识的海鲜店,口味相当好。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明天有台风耶,去海边不好吧?”
  “有台风才过瘾!你不知道,台东有全省最大的海浪,上次台风来的时候我亲眼见到十几公尺高的大浪呢!”
  听他这么说,我也想去瞧瞧,于是答应了。第二天我按时赴约,我们两人在渔港旁找了一家海鲜店,一边吃一边看海。正当我们酒酣耳热之际,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风速也渐渐增强,海边的浪花一阵阵击打在码头堤岸上,令人怵目惊心。我看着心中有些不安,大伟却丝毫没有打道回府的念头,老板更是不停地劝酒。看他们兴致高昂,我也就不好意思提回家的事。
  晚上十点,风力持续增强中,整间屋子似乎都在震动。我们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正要收拾东西撤退,这时猛地来了一个大波浪,轰隆一响,整个平台瞬间垮掉,连带靠海那面墙和二楼的楼板也随之崩溃。紧接着一个巨浪卷入屋内,当场将众人打得东倒西歪,老板当场撞倒在地,昏迷了。狂风顺着浪势摇撼整栋房屋,我感到这里随时要瓦解,心中想到的只有两个字,逃命!
  这时忽然听见老板娘哭喊:“救命啊!阿妹被冲走了!”由于风声强劲,老板娘的话断断续续,我朝她的方向移动,发现她怀里只有一个女孩,另一个不知去向。我望向大海,除了层层巨浪哪有小女孩的影子?我心下一片茫然,真的是吓呆了。忽然身边一个黑影掠过,扑通一声纵身跳入海中。
  是黄大伟!他在狂风巨浪之间来回穿梭,眼看着愈来愈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耳边恐怖的风声夹着老板娘的哭喊,而我却不会游泳……我完完全全地慌了,站在摇晃的屋子里,我感到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黑暗中的巨浪仿佛死神的大手,无情地击打在我们身上。远处渔港漫天的火光闪动着,映照在我们恐惧的脸庞。
  老板娘一手抱住女儿,一手搀着她丈夫的手腕,无助地看着我。而我只能回避那绝望的目光,望着黑暗的海。
  “在那里!阿妹……阿妹!”老板娘疯狂地呐喊。深红色的海面上飘起一个白点,载浮载沉,若隐若现。没多久,白点愈来愈大,是大伟!腋下还夹着小女孩。小女孩毫无动静,只见大伟摆动着右手,拼命朝我们的方向游过来,可惜风浪实在太大,他只能一点一点地朝岸边移动。
  忽然,一个浪头又将他吞没了。没过多久大伟再次浮上水面。借着风浪又拉近了不少距离。我看见阿妹醒了,她紧紧抓住大伟的肩膀,大伟则是用双手拼命划水。
  “绳子!有没有绳子?”我大吼问。老板娘立刻冲到已经坍塌的厨房,取出一捆麻绳。我看准了方位,使劲抛出,可惜风力实在太强,强到我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准确地抛绳了。试了五六次之后,一个大浪袭来,我赶紧抓紧房柱,等这一波浪潮退去时,大伟又不见了!
  风浪愈来愈大,脚下的地板像地震一般剧烈摇晃,眼看整间房屋马上就要坍塌了。突然,麻绳有了反应,我迅速地往回拉,没多久就见到背着小女孩的大伟浮出水面。
  我用尽全身力量努力拉绳,大伟愈来愈近,几乎到了岸边。当他挣扎着上岸时,房子竟然垮了!我们抱紧房柱,胸口以下全都浸在水里。房屋的碎片被风浪席卷而去,转眼间消失无踪。我设法稳住脚步,同时对抗着潮水的拉力继续收绳,我知道再耽延片刻就来不及了。终于将人拖到了岸边,然而,绳子那端只剩下一人。小女孩腰上缠着麻绳,神情萎顿。老板娘立刻过来将她搂住。
  “大伟!”我拼命呐喊,再度将绳索抛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忽然我瞥见远处有个小白点,而且渐行渐远,已经不是绳索所能到达的距离。白点在一个浪头掩盖下消失了,只剩下我呆呆地望着。
  过了一周,大伟的尸体被发现了,海浪将他冲到附近的沙滩上。丧礼在家中举行,简单而哀戚,大伟的母亲红着双眼,坐在一旁捧着相簿。我很想过去安慰几句,但是被众人包围着无法分身。我想,身为母亲,他在乎的或许不是儿子是否伟大,而是是否活着。就在记者靠过来打算访问我的时候,我离开了会场。
  附近风景秀丽,远山环绕,茂密的森林吹来凉爽的风,是那种令人轻松的风。可是我的心却沉重无比。我的心一直是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重要。然而,我怕死。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我一直挂心自己的安危。我只关心自己,虽然那时小女孩落海,黄大伟下海救人,我也担心得要命,可我内心里仍是是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
  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心“坏掉”了。不是因为什么精神疾病,而是自私。一直以来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我自己,凡事都只从自己出发,替自己打算,为自己准备各式各样的借口。无论在台北,或是回乡,我看见了许多幻象,其实,全都是出于我自己的心魔。
  我在镜中看不见自己,因为我根本看不见生命的真相,也看不见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我只将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忘了人的价值都是来自与他人的互动。就像大伟,为拯救他人而牺牲生命,他的生命就有了价值。
  想到这里,我不禁泪流满面。我不敢照镜子,原来只是不愿见到那张自私丑恶的面孔。其实就算不照镜子,我也无时无刻不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试着将目光移开吧!我也能看见人性的美善,看见了宽容、慈悲、奉献、无私的爱。第一次,我尝到感动的泪水,原来竟是这般的甜美!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我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在久违的泪水之下,我有了重生的笑容。我决定结束自我放逐的日子,完成该做的事。在哪里迷失,就要在哪里觉醒!
  我必须回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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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送我到火车站,月台前,她还是唠叨了一番。
  “要好好保重身体,知道吗?看到你振作起来,我和你阿爸也很高兴,又很心疼你。考试的事情尽力就好了。”
  “阿母,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考上的。因为我有了新的目标。”我说。
  “什么目标?”
  “我要成为一个公益律师,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我满怀自信,从背包里拿出一顶灰色的呢帽戴上。
  妈妈看起来似乎很感动。
  “什么时候有这顶帽子,好像老人家戴的。咦,这不是你外公的帽子吗?你在哪里找到的?”
  “什么?”我顾不得多问,火车已经进站了。我扬着手向妈妈道别,就上了车。当我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坐时,火车也缓缓开动了。
  “那是小提琴吗?”坐在旁边的男人问。
  我摸摸皮制的琴盒,微笑着回答他:“是的,外公送我的。”
  到了台北,我立刻回事务所向律师报到,同事们都很欢迎我的归队。我也回到补习班开始上课。中断了一整年,我必须更加努力。我向同学借了笔记以及上课录音带,不眠不休地阅读、背诵。此时的我斗志昂然,每天告诉自己:我要通过考试,实现目标!
  我发现,只要心态转换了,整个生活都会好起来。无论工作、读书,都比从前更有效率,人际关系也比以前好了太多。有时候,不经意地帮别人一个小忙,却换来无限的感激与友情,心态一转,甚至连过去觉得面目可憎的人也变得顺眼多了。
  这样的生活态度,令我打从心里感到踏实。一切都上了轨道,正确而平稳地朝向目标前进。除了一点点遗憾……
  又到了冬天,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决定找几个朋友开party庆祝圣诞夜。想起去年圣诞,我在医院里度过,身旁有惠如尽心照顾我。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下定决心抛开过去,开始新生活,不能脆弱地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于是,我今夜玩得特别疯狂,喝了至少一打啤酒。管他什么过去的恋情,这是新的圣诞节。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天空飘着细雨。也许是pub里的空气太闷,户外冷飕飕的气流反而令人感到畅快。我步行在人行道上,围着心爱的围巾,一路哼着圣诞歌曲,踏着轻快步伐。细雨纷飞透着些微浪漫和感伤的气氛。快到家了,我掏出钥匙,忽然看见门口有个细长人影。这人站在雨中,头发和大衣都湿了。
  我拿着钥匙,呆呆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
  “圣诞快乐。”她说。
  惠如苍白的脸庞尽是雨水,湿濡的发丝贴在脸上。她美丽依旧,只是失去昔日光鲜亮丽的神采。看着雨中的惠如,我心情莫名地激荡起来。我扭过头去开门,故作冷漠地问道:“就为了说一句圣诞快乐?圣诞夜你应该去陪那些大老板……”
  “我辞职了。”
  她的话令我意外,却又隐约在意料之中,于是我停下正在转动钥匙的手。
  “为什么?”我问。
  “你离开之后,我无心工作。我已经远离了过去的生活,没有你,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辉,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的!你也还爱我。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呢?以前的我错了,但我不该得到这种惩罚阿!你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的?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今晚我来,是要下定决心,如果不能在一起,我就要忘了你!”泪水悄悄滑过她被雨水淋湿的脸颊。
  “你没有错,我从来就不想惩罚你……”
  “那么你也别再惩罚自己了。”惠如上前一步,握紧了我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还爱着你?”我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也湿了。
  惠如拉了拉我的围巾说:“这就是证据,你戴着去年的圣诞节礼物。”
  我将她拉进我的怀里,紧紧抱住。我们都笑了,笑里孕着泪光,那甜蜜而温暖的泪光……
  第二天清晨,耀眼的日光让我醒了过来,昨夜的激情已经化作浓浓爱意。我看着身旁还在睡梦中的惠如,不忍吵醒她。这是她第一次整夜睡在我的身旁。微微的呼吸声,红润的脸颊,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好梦,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我起身走进浴室,打算洗个澡。站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对自己说:“没有遗憾了。”当我打开水龙头的时候,突然间,一种曾经有过的异样感觉袭向全身,我强自镇定,仔细思量,这种感觉……曾经在这间屋子出现过的感觉,如今又回来了!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好冷,我感到手脚僵硬。
  不会的!我的心已经有了方向,不再彷徨,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啊!为什么?我猛然想起阿郎临死前那个电话“已经不再是我……我已经不是我了……”我终于懂了,原来,日记最后那一行字的意思竟是这样!
  我艰难的转过头,面对镜子,额头上的冷汗流进我的眼睛。镜子里的我也以相同的动作转头,可是,它却有一张扭曲的笑脸!难以置信的恐惧感犹如潮水一般向我冲击,令我全身坠入冰窖。耳边又响起尖锐细微的琴声,持续的、充满妖气的,仿佛要撕裂我的每一根神经。镜中人那张不断扭曲的笑脸,逐渐扩大、变形,最后这张脸塞满了镜子的每一处角落。我举起颤抖得右手,打算击破镜子。这时,镜中的我,也同时举起它的左手,然后突然向我伸过来!
  “啊!”我惨叫,可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只手,穿过镜子一把抓住我的脸,透过它的指缝,我看见它的脸,正在慢慢挤过镜子!我的嘴张得老大,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听到我自己的冷笑声,从穿过镜子的那张嘴里传出来。
  在捷运站的厕所,我一度以为自己明白了阿郎的死因,原来,我全然想错了。他不是因为无法承受恐怖而自杀,更非死于疯狂。他是要杀死它!杀死它的唯一方法就是自杀。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铃铃……”一阵电话铃响,吵醒了惠如。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十点了。她心想,第一次睡在徐辉家竟然睡到那么晚,有些难为情。徐辉呢?外出买早餐了吗?惠如赶紧起来接电话。
  “请问……徐先生在吗?”电话的那头是个女人。
  “他现在不在家,请问您是哪位?”
  “关于那次台风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向徐先生道谢呢!”
  “什么事呢?”
  接着老板娘将整件事大略叙述一遍。这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浴室门口。
  “啊!请等一下……”惠如捂着话筒对那人说,“吓我一跳,原来你在家,我还以为你出门了。找你的。”说着将话筒递过去。
  “喂,我是徐辉……没什么……阿妹还好吗……那就好……怎么好意思……”他坐在椅子上,顺手拿了笔在纸上记着。
  “星期天,早上十点……我记下了,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们……再见。”
  刚挂上电话,惠如就撒娇地说:“竟敢跟别人约会。”
  “他们全家人要来台北拜访我,说要正式向我道谢。”
  “我知道啦!没想到我的男朋友是个救难大英雄!”惠如的眼神闪耀着佩服。
  他突然将她抱住,给了她一个吻,一个充满**的吻。惠如欲拒还迎,两颊绯红,说:“别闹了,大清早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刚才看你写东西的时候一直用左手。”惠如拿起桌上的纸问道。
  “嘿嘿,刚换环境一下子还不能适应。”
  “难道你在台东都是用左手写字?”惠如有点怀疑,“而且,你写的全都是反字呢!”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冷笑,说:“其实中国字很有趣,很多字写反了也看不出来呢!”他迅速地在纸上写了“合同”“日本”“买卖”“支票”等字,“你看,这些字就算是写反了也看不出来。”
  “才怪!写反了不就变成同合、本日,怎会看不出来?”
  “要是写直的呢?”他又在纸上由上到下写了十一个字。
  惠如说:“还是可以分辨呀!笔画由左至右还是由右至左,那是看得出来的,你看这个‘真’字的第二划,方向就和正写的不同。”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有些人需要经过很久才会明白。”
  “不过这句话还真巧,全都是这种字组成……‘真面目一旦出来不再辛苦’。这是什么意思啊?”惠如浑然不觉。
  他笑而不答,同时吻上了惠如的粉颈,她被吻得全身酥软。那人斜眼偷看身旁的镜子,镜中人的笑容也是同样地讳莫如深。
  只是,眼角旁多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