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偷听
作者:刹时红瘦      更新:2022-02-08 15:27      字数:3951
  怅恨不逢如意酒,寻思难值有情人。可怜虚度琐窗春。
  洛伊今日为了应昨日与月夜之约,一大早便开始整理手记,直到午时,月夜果真去山脚之下的食肆之中寻了些普通的桂花酒,买了些茶点与卤牛肉,与洛伊琉璃和君罗,四人成行,去寻那只闻其声的飞瀑。
  琉璃和君罗都是孩子心性当然欢喜得很,只是那两个白狐飞徒也想跟着去,被君罗杏眼一瞪,尴尬地止了步子,一脸为难。
  “横竖有月夜郎在呢,你们也无须跟着了,就在这儿候着吧。”脸上带着嫌恶,君罗那春柳浅绿的袖子一拂,一跺脚一转身,便把那两个硕大无比的尾巴丢在原地。
  四人循着水声,绕着山穿行,虽然天气晴美,不过阳光依然浅白,力度还是差了些,林子中便有些阴暗。春风习习,那茂密的树叶便瑟瑟着晃动,细细碎碎的光影也随之轻晃着,洒了人一脸一身,倒是有趣。
  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豁然开朗,原来已至崖边了,水声已经清晰可闻,但依然没见那飞瀑的影子,月夜驻足,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笑道:“我们从这条小路下去,往左绕绕吧。”
  果然,下了那山崖,刚转过那幽深的山坳,一股湿润便直扑而来,跟着水声在耳边炸响 ,竟似千军万马从身边踏了过去。
  猛一抬眸,便看到了那一条玉白的清泉,悬挂在50米开外的断崖之上,轰隆隆地奔腾而下,如在阳光下奔跑的女子飘扬的一头长发,又似天兵天将忽然从天庭杀至那般肃杀,悬悬玉白奋不顾身地跃下山崖,摔打在崖底的怪石嶙峋上,破碎成为一片片璀璨的剔透,被高高地弹向半空,又轻轻巧巧地落下,不甘地翻涌着,跳跃着,渐行渐远,渐远渐静。
  仿若,从未那般轰烈,从未那般跳跃,而从来都是如此静默。
  洛伊完全被这情景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般立体,这般真实的瀑布,这当然不同于21世纪时间在电视画面上看到的那些画面,她深深地呼吸着这般湿润的空气,她的睫毛上弥漫着一层晶莹,她目送那水花壮烈地落下,弹起,再落下,黯然离去,最终平息,心底没来由便是一阵感伤,这样的侧影落在身旁月夜的眼中,又是一垂眸,一个僵硬的逃避。
  越来越无法正视她,自己这份无奈而卑微的爱慕,每每再接近她一分,都会心存恐惧。因为怕惊动她,最终远离自己,站到连看也无法看到的地方去,无法得到她的爱慕,便但愿成为她的知己。
  月夜看着那片飞瀑,暗自感伤。
  四人看了那么一会儿瀑布,便往更远处走了一走,在水面平静的深潭边上,找了一块干净而平整的石头,席地而坐,喝酒吃肉,谈笑风生,离得那匹飞瀑较远,水声又小了下来,倒没了刚才的壮烈。远远看去,那湍急的水流也显得沉缓了许多,少了几分跳跃多了一丝庄重,就像刚才那奔跑的少女此时驻足,只剩那春风还在缓缓吹拂着一头秀发,留下一个亭亭玉立的背影。
  四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下午,各自说着一些趣事,直到接近申时,红日渐渐没入了那匹飞瀑之后,才惊觉时间飞逝,再磨蹭一会儿,怕是要摸着黑回去了,才起身歪歪扭扭地往回走。
  琉璃今日开心也喝了些酒,与君罗互相搀扶着一路上踉踉跄跄惊魂不断,洛伊本来还清醒,可跟了她们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头晕,走得停停歇歇,尤其是后来一入了丛林,光线一下暗淡了下来,洛伊不由得连连擦着额上的冷汗,如若不是还有月夜,估计她们得迷在这林子里,再一次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能让君罗饮酒,当然还有琉璃。
  回到云福寺时,天边只剩了薄薄一层光晕,才一脚踏入院中,便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房顶如落叶一般飘了下来,稳稳站在自己的身前。洛伊眨了眨眼,轻轻一笑,怎么眼花成此番,自己眼前怎么是毗昙熟悉的面孔?侧身看了看君罗与琉璃,她们也是一脸惊讶,再度回眸,,,,,,
  毗昙幽深的黑眸之中,微蕴的恼意在看到洛伊那一瞬骤然溶解,自己一路上策马飞奔而来,却巴巴地在这寺中等了她两个时辰,眼见落日西沉焦急得差点没把这寺庙的房顶掀了去,却在这时,只剩下满目温柔。
  看着洛伊颊上地两抹红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然在看到身后的月夜时,怒意重又回到毗昙那深遂的眸底。
  他的嘴角斜了抹温柔,那是对洛伊,伸手轻轻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口气轻柔和缓:“等了你一下午呢。”一双冷洌的目光却直直地盯向月夜,示威与警告还有那么一丝得意,他完全没注意到君罗刹那晦暗下去的一双明眸。
  洛伊猝不及防地陷入那片温柔,她有些眩晕的靠在毗昙的肩头,听着他满是宠溺的语气,深吸了一口来自他身上幽淡干燥的青草气味,低低地说了句:“怎么回事,我好像醉了呢。”
  便觉得身子一轻,原来是毗昙将她横抱了起来,也不看众人,就这么径直将她抱入了厢房。
  身后的三人一直静默着,琉璃只觉得有些微的羞涩,而月夜和君罗当然各有各的黯然神伤。
  一场好睡,醒来已是夜深,喉中有些灼热的刺痛,洛伊有些艰难地坐了起身,窗外,空谷之上的一轮残月,让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吱呀一身门响,铁质烛台上的残蜡轻轻晃动了两响,又重新明亮起来,照在毗昙轮廓分明的面部,才渐渐让洛伊神思清明,又喝醉了么?不由得苦笑。
  “我在门外,听到里边有响动,便料到你醒了。”毗昙走过来,轻轻将洛伊拥入怀中,让她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肩上,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吻。
  “可是,你怎么来了这里?”洛伊贪念他宽阔的肩,也贪恋他身上淡然的青草味,这味道有时让她头晕目眩,有时却又会让她神思清明,正如现在。
  “这等会儿再说,外边的炉子上还给你煨着解酒汤,我拿一碗来给你喝。”毗昙有些不舍地放开洛伊。
  “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吧。”洛伊轻轻一笑,拉着毗昙的手不愿意松开。
  空谷之中,已是万籁俱寂。林静幽鸟语,月寒倦客心。在这幽静与黑暗的掩盖之下,有多少人无法入眠。君罗抱着自己的双肩,缩在寺外的一棵巨大的古木之后,暗红着眼眶,她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
  尽管早就明白,毗昙和洛伊,他们俩人之间相互爱慕,可是,自己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还是这般的让人伤心。也仅只伤心,没有愤怒,没有报怨,甚至没有不平。
  但还是想,如果与他相互爱慕的是自己,,,,,,
  心内一酸,眼泪差点又滑落下来。
  却听得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君罗不免紧张起来,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四周的黑暗与幽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渐渐地清晰了,原来是洛伊与毗昙正在小声地交谈,君罗不由得更加紧张,她又缩了缩身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双颊梨涡深陷,却一丝笑意皆无。
  “这夜色幽暗,也别走得太远,就在这儿站站吧。”毗昙拉住了洛伊的手,顺势将她环在自己的臂膀内,微弯下腰身,将下巴贴近她玉洁而细腻的面颊,轻轻摩挲。
  “你总该告诉我,你来此的缘由了吧?”毗昙温柔的气息拍打在鬓角,细细痒痒的感觉,让洛伊的心神微微有些荡漾,用手指与他的手指轻叩,语气中便带了一些娇媚。
  “是奉了公主之命,今日陛下咳血,情形不是太乐观,公主担心这几日会有什么变故,让我来找你回去呢。”尽管是沉重的事情,但毗昙此时的口气却轻松畅快,一切的麻烦都留在明天吧,他只想与洛伊共享这一刻的宁静时光。
  洛伊的心却沉重了下来,真平王这么快就病重的话,,,,,,
  这便到了暴风雨的前夕了,所有的争夺,从现在便要揭幕,可是自己也只是知道结果,并不细知这惊心动魄的过程,心内有些期待有些担忧,便沉默着。
  毗昙见洛伊久久没有言语,才放开她,轻轻扳过她的肩,只在她的额头一吻:“担心了吗?”
  “毗昙,我一直没有问你,你究竟是如何想的?还是想要继续追随德曼么?”洛伊伸手轻掩毗昙炙热的唇,挡住了他想继续深入的欲望,正色问道。
  毗昙一愣,他鲜少见到洛伊如此严肃,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那是当然,这是从一开始便决定的道路,我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是,,,,,,”洛伊语气柔软下来,目光忽闪几经犹豫,还是问道:“美室玺主,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话音才落,身旁的古木之后,忽然发出一声轻呼,毗昙反应神速,一把将洛伊挡在身后的同时,岚魂出鞘,身子轻快地绕过树干,一道寒光有如霹雳一般直直地刺向树下的黑影。
  君罗显然已经吓傻了,她刚刚听得洛伊说,美室竟然是毗昙之母,情不自禁便发出了一声惊呼,等她再回过神时,毗昙的岚魂已经顶在了她眉尖,森森的寒气袭来,她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
  毗昙冰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直直地盯着面前有如惊弓之鸟的君罗,双眉一皱,怎么又是她?这女子显然听到了他与洛伊之间的对话,看来,留她不得,冰冷的剑尖缓缓下移,架在君罗脖子上,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君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他要杀掉她,毫不怜惜,毫不犹疑,心像被什么击成了碎片,耳边只剩一片轰鸣。
  “毗昙住手!”洛伊紧张而尖锐的嗓音划破宁静的夜空,她显然已经看清了树后偷听之人正在君罗。
  毗昙听了洛伊的话,手中犹豫了一下,洛伊已趁着这一时机推开毗昙的手,挡在了君罗的身前。
  “她全都听到了。”毗昙并未收回手中之剑,僵持着,有些犹豫地看着洛伊。
  “她是你妹妹!”洛伊嗓音低沉,急速而迫切,“君罗她是你妹妹,她不会做出有害于你的事,你要相信她。”
  妹妹,毗昙微皱着眉,是呀,可不是吗?
  妹妹,君罗悲伤的垂眸,是呀,可不是吗?
  “你们在干什么!”
  又有人打破了他们的僵持,原来是月夜,他刚才正在院中散步,忽听洛伊的惊呼,急忙循声赶来,却见毗昙正用剑指着洛伊,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细想,刷地抽出了腰上的佩剑,指向了毗昙。
  毗昙当然无意伤害洛伊,此时见月夜没头没脑地闯了过来,剑眉一竖,心内一直对月夜强压之怒喷薄而出,只冷笑:“你也配对我用剑?”
  话音未落,已经人剑合一向月夜袭了过去,刷刷两剑之后就将月夜逼得步步后退。
  洛伊无睱理会那两个缠斗的男人,只拥着君罗,轻轻拍着她的肩,轻声安慰。而君罗浑身发着颤,厚重而柔软的额发之下,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掩不住空洞的眼神,她躺在洛伊的怀里,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他,他却要杀我,,,,,,”
  洛伊一愣,心底便升起了浓浓的悲哀,所有劝慰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只是把君罗搂得更紧,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