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得到厂里要处理设备的消息？”
  毕竟岁数大的人心里更有城府，肖文祥想套他的话来坐实厂里头头们的打算。那些大股东全都撤资逃跑之事，全厂职工心里都压着一块大石头，已资不抵债的企业还有这群人在釜底抽薪。
  “你们对钢厂就那么有感情？”
  面前两位普通工人退香烟紧接着态度发生的一百八十度转变，说出的话更有些伤人，让陈涛一愣，颇为惊讶地反问道。
  “在厂里干了几十年付出了全部的心血，你说该不该对它有感情？还有几年就能正常退休，却说关门就关门，失业下岗后又叫我上哪去找合适的工作？…”谈到对工厂的感情，肖师傅随口就将心中的怨气发泄了出来，更是以教训的口吻在讲。
  “你们都愿意在厂里干，那为啥就不设法提升钢材的档次？市场竞争那么激烈，不注重品质生产得再多也抵不上恶性竞争，…”尽管肖师傅的话有些伤人，但他对工厂的舔犊之情却让陈涛很是欣赏，继续发问道。
  “生产指令书是计划处在安排，厂部那些头头们没头脑关工人啥事？下达的指令书我们哪炉炼废过？…早就提过一些合理化建议，他们不听有啥办法？”
  “假如能重新开工，要试制强度最难的特种钢，你们有没有信心？”
  “只要有生产指令书我们就百分之百的执行，有啥了不起？…当年试制440高强度刃具钢时连指令书都不全，我们十几个炉前工硬是憋着一口气，三天三夜守在炉前没合眼，还不是将它攻克下了！”提到当年试制第一炉特种钢的情形时肖师傅满脸的骄傲与自豪，从自家兜里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想点燃却因有些颤抖的手几次打火都没成功。
  “哦，你就是肖文祥，当年带头苦干的功臣组长？哈哈，哈哈，真是幸会，…肖师傅，问你一句，440钢的屈服度只有五兆帕，假如炼制强度要高它很多的钢材你敢不敢带头像当年那样去做？”
  “有q的不敢？…只是再没机会了，你咋会知道我的名字？”眼前的年青人看来对厂里的情况相当了解，随口就报出了当年几位受到厂部嘉奖的工友，态度还那么友好。拒绝对方递来的香烟，此时肖文祥反倒递出自己抽的劣质香烟。
  “哈哈，哈哈，两位师傅，既然你们闲着没事不如陪我到车间转转，争取3号高炉能早点复工，与其舍近求远地到外面打工还不如就在厂里干，职代会不仅要宣布生活区电力设施的改造，还要讨论复工后如何提高在岗人员的生活福利呢，…”
  “你讲的这些是真的？”三十多岁的周六娃十分惊讶地确认道。
  “嘿嘿，当然是真的了。我敢同你们打赌，最根本的是淮钢不仅不会倒闭，反而会更加的红火！”
  ……
  “老刘，说话时注意点这帮人来者不善。马占奎是不愿吃亏、服输之人，暗地里同省市一些主要领导关系很铁，…”
  事情全凑到了一块，正准备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哪曾想由市**秘书长带队，市委组织部、各主管局的几位负责人不请自到。没办法，刘国钢只得让副总杨华明代为主持职代会，自家出面来接待这些凑热闹的上级领导。
  “哈哈，哈哈，刘董，今天厂里真是热闹啊！”更没想到的是市上领导的车队才到，马占奎等三位最大的股东跟着也到了。
  “老刘，今天的职代会要暂时推迟一下，市委组织部的唐处长要先同你谈话！”打过招呼之后秘书长丁一平就交待了一句。
  召开董事会后的这几天刘国钢就没一天清静过，涉及到几个亿的回购资金，市财政首先就站出来坚决反对，当着主管工业的沈副市长面明确表态，一分钱都不会出，话还说得相当的恶毒，“腾笼换鸟是大势所趋，关闭不良企业，搞房地产开发来盘活土地资源，才是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
  “刘国钢同志，我俩代表市委、市**找你谈话，希望你能d性原则出发，服从组织安排，…”按政企分开的原则，市委市**管不到企业具体怎样做，但国家控股的上市公司，企业怎样做却是这些婆婆们暗地里说了算，拒不执行就只有祭出杀手锏。
  “…市委领导考虑你对企业管理有着丰富的经验，上面也正缺你这样优秀的管理人选，所以提供了两个选择，要么调市工业局暂时担任副职，要么去德江县任一把手。你也很清楚，这个县即将成为拉动淮城gdp增长的主要工业园区，去了之后，你也可以充分发挥企业管理的经验，…”组织部的唐处长，代表市委找他谈话，意图就不用多讲，不听话就请另谋高就，别再挡道。
  ……
  “肖师傅，这炉堂内的风道要这样进行改造才能承受比之前高出一倍的温度，看上去是不是显得有些臃肿？高炉太陈旧早就该淘汰了，耐火材料厂里已经预订了，到厂后就由你来把关，一定严格按施工图的要求去做，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既然接下了军委的重托、更是答应了要帮岳父实现他人生最大的抱负，这些日子陈涛自然没闲着，闭门钻研起军方提供的国外高炉的相关资料。凭他拥有的能力，短短的时间内已将高炉的构造、能承受更高温度的内在因素分析得相当的透彻，才有了此时的实地考查，绘出对3号高炉进行改造的草图。
  “小陈，没想到你看上去那么年轻却是这行道的专家，同你相比我们真是差得太远，…”
  在高炉前挥汗如雨、炼了几十年的钢水，自认为哪样东西都无比熟悉的肖文祥、周六娃二人跟着陈涛在炉内炉外转悠，对高炉运行情况优劣的评价简直就是一针见血犹如亲见，问的问题、提出的改进意见，…对炼钢炉构造原理的熟悉程度简直叫着如数家珍，让二位师傅是刮目相看。这才算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打内心真正佩服了起来。
  “我们即将试制的特种钢在华夏算是首屈一指，所以高炉出不得丁点意外，具体怎样做现在还得保密，嘿嘿。总之，试炼出这种钢材后全厂职工不会担心饭碗问题，日子会过得更好！”
  在冷却后的高炉内外四处转悠近两个钟头，对比着脑海中所知国外先进炉床的关键之点找出致命缺陷想法来克服，心头还在自嘲，“试制高炉的条件实在是太差，就凭这种破旧不堪、四壁破损的高炉炼出屈服度高达800兆帕的顶级钢材，真tmd是用木船在打军舰，华夏的创举了，…”
  “真不好意思，弄脏了你们的衣服！”
  两位师傅跟着陈涛在高炉内钻进钻出，浑身上下早就沾满了灰尘、汗水，除了两个眼珠在转动外，整个人完全如同鬼王一般。到水槽边用水抹去脸上的灰尘后，陈涛歉意地说了一句，同他们相处得当然熟络了。
  “这点灰尘算个q哦，我们哪天上班都是这样，炉前工在外面的名声就是‘讨口子’，你身上穿的高级t恤才真正可惜了，…”清洗完后周六娃双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满不在乎地答道。
  “小陈，能不能讲句实话你究竟是干啥工作的？凭你对高炉的熟悉程度，我们厂没哪个高工能比得过你，…”
  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接过陈涛递来的香烟，三人坐在凳子上闲聊，肖师傅很是感慨地问道。在炉前工作了三十多年，对方是不是对高炉真的熟悉，就凭一句话都可以辨别得出来，何况还那么内行。
  “肖师客气了，我算哪把夜壶哦，我在向厂部争取到三车间来当技术员，我们一起努力，炼出华夏最顶级的钢，哈哈，哈哈！”
  “你才从学校毕业，想来厂里工作？”
  “嘿嘿，算是吧。哦，都十一点过了，真不好意思耽搁你们这么久，要不就在附近找个清静点的饭馆我来做东，一起吃个午饭，能认识你们也是缘分！”
  陈涛看了看手表岔开了话题，“肖师傅，你再约几个班上技术不错，平时也合得来的同事一起喝酒热闹些，我也想多认识几个车间里的同事呢！”
  “好啊，那家‘李瘸子烧菜店’做的菜不错，平时我们就在那喝酒，离车间很近的，…”陈涛人随和相互之间又谈得拢，透露的消息更是让人振奋。他不提还好，一说到找地方喝酒周六娃的酒瘾也来了，指着不远的铁道口说道。
  “哪能让你做东哦，这顿饭我来请客，…”肖文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边在拨电话，边用手势在阻止。一番交流去除了心中的阴霾，高兴还来不及呢，几十元钱的一餐饭还出得起。
  “哦，职代会改到明天再开了？我问问情况，…”陈涛听说职代会延期召开后掏出手机，一看居然关机了。
  “…该办的手续办完没？”一番解释后，陈涛问道。开机后十多个未接电话大多是赵雪梅、刘国钢打来的。
  “相关手续前天就办完了，今天只是将银行卡交给周姐而已，…刘伯伯被他们借故调离，他正急着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