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词多难寄反无语(二)
江子萱一愣,委屈、失落和恐惧齐齐涌上心头,实在是想不通,方才还安慰她,还将她牢牢背在背上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凶神恶煞,就理所当然的宣判要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这样的情绪虽然来势汹汹,好在去势也急,不过眨眼间,她便又释然了。
是了,他是高傲而自我的石家大郎,与她无亲无故,怎么会在乎她一个小女子的死活,怎么会为了她而让自己身处险境?
思及此,她没有开口求饶,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再给他。她是个坚强的人,不会因为他的放弃而自我放弃。
早些年跟随丘聃走南闯北,虽然没有习得高深武艺,手脚倒比仕女们灵活许多,在生存欲 念的驱使下,她双手抱住了树干,笨拙却又坚定的往上爬。
树干太粗,她自是吃力,半响才爬了八尺有余,豆大的汗滴从她的额上落下,手心也开始湿滑,眼看就要够到最矮的一根枝桠,她不由长松一口气。
结果,就因为这瞬间的放松,‘嗖’的一下,她迅速从树干上滑了下去。
顿时,她的手掌、腹部还有大腿、小腿皆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疼痛,疼得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还不等她大叫出声,她已经重新回到了地面。
她低头看去,掌心因为迅速下滑被粗糙的树皮磨破,此时已经分不出肌肤和纹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
也不知道是这汩汩外冒的血水模糊了她的眼眸,还是眼眸中不断掉下的泪滴模糊了她的神智,那原本属于她这个年纪、却被她强行抛弃的稚嫩和怯懦又重新跑了回来。
她的眼泪滴滴答往下掉,她的心绪乱如麻,如今被石尉寒抛弃,双手还受了伤,大概是要惨死在这里了。还有她的肚子,宛如被刀割过一般,薄薄的双纱裙已经被树干磨破,里面的皮肉定然也是惨不忍睹……
想着想着,她下意识便扭头看向了石尉寒,隔着氤氲的泪水,发现他的处境很危险。
那头长了獠牙的野猪屡次低头用唇拱他,却总是不能如愿以偿。如今,它已经被激怒,野性和狂性大发,不管不顾的朝着他一次次撞来,甚至因为他的闪躲不小心撞在旁边的树上也只是哼哼两声,继续攻击他,好像已经把杀死他作为一生的目标。
江子萱看着石尉寒狼狈的躲闪,看着野猪调头冲向他,十分不明白,他手里持有利剑,为何却不刺向野猪。
很快,另一头野猪加入了战局中,石尉寒显得更加狼狈。
当他被一头野猪逼得无路可退之时,眼看那长长的獠牙就要刺到他的腿里,他终于提起剑,狠狠向着野猪的眼睛刺去。
“呜……”
一声震天动地的猪嚎响彻整个天地,听得人心为之一颤。
那野猪受了伤,立即没有了方向,一阵的无头乱撞,竟然撞伤了自己的同伴。同伴避不开,又打不过,只得任由它用獠牙将它刺穿。
见状,江子萱尚来不及惊呼,耳边传来嗖的一声,一阵疾风伴随着耀眼的剑光擦着她的面皮过去,将她吓得冷汗直冒。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轻轻飘散下去的发丝,而后又畏畏缩缩的看向石尉寒,他竟然趁着野猪受伤乱窜的喘 息机会,将利剑指向了她。
他斜睨那头已经被他刺瞎了眼睛、正嚎叫着毫无章法的到处乱撞的野猪,提着利剑、双眼冷厉的看向她,说道:“你若是还爬不上去,我下一剑便不是砍你的头发而是你的脑袋,也好过让你被这群畜生撕裂!”
他话落,那瞎了眼睛的野猪哼哼大叫着向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顿时,江子萱被吓住,哪里还顾得上手掌和身体的疼痛,忙不迭抱住树干,使出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的开始往上爬。
在生死面前,她忘记了自己不会爬树,更忘记了手掌上的疼痛,只知道,要爬上去,只有爬上去,才会有一线生机,才不用面对凶狠的野猪和恶毒的石尉寒。
当她爬了一丈多高,终于攀附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坐下时,她已经没有了胆量和力气,只知道死死抱住树干,就像小孩抱住母亲一般,将脸也埋到了树干上。
对于死亡、野兽和利剑的后怕,使得她瑟瑟发抖,即便耳边不断充斥着野猪激烈的嚎叫声,充斥着噼噼啪啪的冲撞声,她也不敢低头看一眼。
她宁愿自己是个乌龟,将脖子和脑袋齐齐缩在一起,闭着双眼、关上双耳,暂停一切的感知,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着危险的过去……
随着石尉寒刺中野猪的眼睛,周围四散的野猪们便闻到了同伴的血腥味,这样的味道,使得它们狂躁,由开始无目的的乱撞改而集中向石尉寒的方向冲来。
关于这一点,石尉寒早就已经预料到,就是因为害怕过早的激怒这一群畜生,两人都没有生路,他方才才会提着剑却不敢攻击它们。
他用余光看到江子萱已经安安稳稳坐在了大树上,再也不畏首畏尾,一边躲闪着猪群的攻击、用手中的利剑攻击它们的眼睛和柔软的地方,一边选取有力地势逃跑。
他暗想,野猪群的猪虽然多,好在成年的雄猪并不多,大多数的猪都是靠着力气取胜,没有那令人胆寒的獠牙。如今,江子萱在树上安然无恙的呆在,只要他尽量与这群畜生周旋,不激怒它们,此时是日头高照的正午,很快它们便会疲惫,便会退到阴凉的地方。
这,便是他的生机。
他想得极好,只是他漏算了,野猪是畜生,感官更胜于人。当它们被血腥味引过来时,没有完全向着他靠拢,有三头半大不小、长了獠牙的小野猪聚拢在江子萱所在的树下,不断用头、用獠牙去撞击大树。
树上的江子萱紧紧缩成一团,牢牢抱住大树的树干,好像绝望的小兽随着它们的撞击而不断的打颤,不断的大喊。
石尉寒大惊,他以为,只要他在地上,这些野猪就会以他为目标,就不会想到去攻击树上的她。
到底,还是失算了。
因为太过担心,他频频向树上的她望去,一个不留神,他的腿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刺到,虽然闪躲得快,到底还是被刺伤了,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眼见着那些小雄猪不断向那大树撞去,深褐色的树皮已经被撞破,露出了白皙的颜色;树眼见着成年的母猪被小猪所吸引,渐渐向着她所赖以生存的大树聚拢,他的心几乎已经蹦到了嗓子眼。
他心思一转,曾经听说过,激怒野兽的方法很多,其中最简单的一招就是残忍的的伤害一头小兽。
那样,狂性大发的野兽便会不顾一切的发动复仇的攻击。
有了这个念头,他几乎没有犹豫,眼睛一扫,看到一头跟随在母猪身边的小野猪——没有獠牙,甚至没有粗糙厚实皮毛的软弱小猪。
他狠狠用剑刺向一旁拦路的野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纵身一跃,竟然约有八尺远,从团团的野猪圈里跳了出去,朝着那头毫无反抗力的小猪奔去。
小猪被他一把提起,开始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叫,四个蹄子没命的狂蹬,后知后觉的母猪也愤怒的向着他冲过去。
他快步蹦到一块大石之上躲过了母猪的袭击,举起剑狠狠刺穿小猪的腹部,却并不将剑拔出,而是将剑沿着它的腹部下拉。
小猪的叫声终于停止,鲜血滴滴答答从小猪的身上滴到了石头上面。母猪发了狂,悲啸一声,而后猪群跟着长啸起来。
饶是这样,石尉寒还是不放心,他将剑夹在腋窝下,伸手探到小猪的肚子里,猛地一抓,抓出它的五脏六腑,而后肆无忌惮的向着猪群抛去。
他做完这一切,那母猪已经调头冲了过来。他慌忙跳下石头,母猪直直撞在石头上面,撞得又是一声大啸。
石尉寒最后看了看坐在树枝上、死死缩成一团的江子萱,此时,她终于安全了,那些愤怒的野猪已经如他所愿,悉数向着他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