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半缘修道半缘君(二)
一番天旋地转,江子萱惊呼出声,下意识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生怕被摔下马去。她这一抱,她身后的丈夫好似闷闷笑了两下,也不将手从她的怀抱里抽出来,反倒顺势将她的腰搂紧,策马奔向城门。
载着江子萱的大马冲进城门后,城门外的士兵迅速回撤,不过就是百来个数的时间,城门已经被紧紧关上。如潮的流民、遍地的尸首、暴民的呐喊,还有众人的希望统统被关在了外面。
待马渐渐停下,江子萱一时间尚没有恢复力气,依旧死死抓住她腰间的手臂不动弹。不大一会,她看见一身着光明铠甲的男子迎了上来。
那男子似乎很惊讶,双眼圆睁、嘴巴微张,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血性丈夫,男子的虽然惊讶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瞬间回神之后,便对着她身后的丈夫抱拳一拜,道:“石将军,城门的兵力部署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安排妥当。”
“嗯,众将士辛苦了,待我奏明朝廷,定然嘉佳你等!”
身后的人这一开口,江子萱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靠坐在他的怀里,他说话的气息带着他的体温喷在了她的颈子和耳后,产生阵阵酥 麻。
这样的酥 麻,是她从不曾体会过的。太过陌生的感觉总会引发恐慌的情绪,加之她很少与男子接触,瞬间,她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窜。
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她已经鲤鱼打挺一般,迅速的离开了身后男子的怀抱,接着才发现这是在高头大马上,她猛力的跳离使得她的身体顿时失了平衡,噗通一下狼狈摔在地上。
她这一摔,周围的将士们都笑了出来。开始还好,只是一两个人闷笑,后来有个生性爽朗的小将带头笑出了声,其他人便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江子萱趴在地上,听着周围如洪流山震般的大笑,好不羞恼,只恨不能立时挖一个地洞,直接钻进 去。
可毕竟没有洞,现实不容她逃避。从停下的马儿上面摔下来虽然疼,却也不至于让她昏倒,她只得强作镇定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褴褛的衣裳,转而看向马背上的人。
这一看,她吃惊不小,方才太过慌乱所以没有看清楚,以为他能剑如霹雳、气震山河,该是魁梧强壮的壮年丈夫才是。却不想,竟然是个五官精致得不输女子的弱冠丈夫,尤其是他那挺直的鼻梁还有深邃的眼眸,只要看一眼,便让人无法挪开眼睛。
只是……江子萱看着看着,不由蹙起眉头,为何觉得此人如此面熟?莫非曾经见过?
方才,有人唤他石将军,他该是姓石才对……她曾经认识石姓丈夫吗?
立时,她想到了一个面施香粉、身穿华服、神色傲慢的少年。他和他的五官是如此相像,却又不尽相同。
石尉寒是个面如冠玉、见识肤浅,靠祖辈蒙阴度日,却又不知天高地厚、狂放不羁的士族子弟,
而面前的这位石姓将军,没有时下士族子弟所追捧的白皙肌 肤,没有他们的优雅举止,更没有他们的精美打扮和着装。他有的,是沉稳和老练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不该出现在骄奢淫逸的士族子弟身上,反倒是很多寒门出身的有识之士才会具有。
江子萱想得入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石姓将军打量。
那将军忽然嘴角一翘,似认真似戏谑的说道:“你这个庶族女子真是无礼,我好意救了你,你不知道谢恩,却直直盯着我看。看了这许久,难道还没有看够吗?”
庶族女子,庶族女子!这样的说法,这样的口气,不是石尉寒是谁?
顿时,江子萱的脑海中出现了‘轰’的一声巨响,犹如白日见鬼一般,一双杏仁眼圆圆大睁,道:“你、你、你是……是……石、石尉寒。”
石尉寒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口吃的毛病,只当她是太过吃惊才结结巴巴。听到她唤出他的名字,他面有得意之色,一双眼眸如同璀璨的黑曜石,发出烁烁的光芒,道:“没有想到,三年多不见,你依旧记得我!”
她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呆若木鸡的看着他,低喃:“怎、怎么会?你、你怎么、怎么会是、会是石尉寒?”
石尉寒,是她人生当中第一个讨厌的人,也是不顾她脸面在众人面前拒婚的人。她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兄长写信告知过她。尽管,后来她与谢安然定了亲,但江家的脸面、她的名声,到底还是因此有了污点。尤其是她,免不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口吃,是她这一生的心结,是她不能被人随意碰触的伤痛。她平素里行事小心翼翼,就怕被人嘲笑,可他却在天下人面前嘲笑她,使得天下人人都知江家三小姐是个口吃的无才女。
听到她一个劲的嘀咕,满头污垢的站在地上不动弹,石尉寒不由出声说道:“你先上马,这里是城门下,说话不方便。”
她终于回神,看向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眼中厌恶和疏离之色尽显。
石尉寒的笑容瞬间僵住,恼道:“好个无状的庶族女,如今落难了,竟然也不知道收敛一二,方才真不该救你!”
话毕,他纵马狂奔而去,不再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