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太可笑了。
  似乎重生，就是为了明明白白地死去。
  尹小葱魂魄从晴空下飘过，钻进那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一路向下，无穷坠落，最后在极致的黑暗中，抓到了一抹来自地狱的亮光。
  那是地狱之崖的火光，她在那里，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蔡学君。她远远看见蔡学君被众鬼差推下地狱之崖，而蔡学君拼尽全力，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而尹小葱也在这一刻，真的后悔了。
  “尹小葱---尹小葱---”苏弄人踩着黄泉花，逆流而上。
  是啊，还有苏弄人，她正排队过奈何桥呢。那两个鬼差不见踪影，尹小葱大概能猜到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你不应该死，你应该好好活着，是我对不住你。”尹小葱抱住苏弄人，感觉亏欠了她太多，先是占了她的身体，还害得她无辜惨死。
  苏弄人红了眼眶，说：
  “我不怨你，我自愿的。”
  包括为尹小葱而死，她心甘情愿，只是可怜小不点今后无人照顾。
  “尹小葱，我看见赵承郎了---他---他戴着九珠冠---”苏弄人推开尹小葱，欲言又止，生怕自己说的话会刺激到尹小葱。
  尹小葱擦掉眼泪，说：
  “我知道，那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赵承郎不是小鬼，也不是赵承郎，而是掌管地狱的阎王。
  “我要走了。”苏弄人哽咽道，“我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尹小葱，我其实挺喜欢你的，真的---”
  说完，苏弄人踮起脚尖，亲了尹小葱的脸颊一下，在鬼差赶过来之前，转身跳下忘川河，顺流而下。
  鬼差见有人跳河，纷纷去打捞，就怕她稀里糊涂流过奈何桥，去了人间成了祸害。没人管的尹小葱，径直来到地狱之崖边上，已经看不到蔡学君的影子。不，蔡学君本名不叫蔡学君，他的名字更久远。
  他的生命来自于火，所以乃是天生九阳之体。
  而尹小葱，则是九阳的对立面所召唤出来的生灵。换句话说，尹小葱就算称呼蔡学君为父亲也不为过。
  他们曾经如此亲密，却两不相认，却互相对付，拼了个你死我活。
  鬼差围了上来，尹小葱万念俱灰，道：
  “好啊，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反正也不怕罪多，都这时候了，还害怕什么呢？
  ——
  挥袖，转身，又打倒一个鬼差。就是这种感觉，所向披靡的感觉，她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曾经她披着战袍，杀进阎王殿，将阎王踩在脚下，狠狠地凌辱。因为她觉得，阎王就是个混账小鬼！
  一个长不大、不会老的怪物！
  “住手！”
  鬼差死了大半，阎王终于露面了！
  尹小葱冷笑一声，拧断一鬼差脖子，甩掉手上的血迹，道：
  “怎么，人变小了，脚程也变慢了，现在才出现呐！小鬼，你骗得我好苦啊---就因为当年我踩了你两脚，你就这样报复我？”
  事实上，只有尹小葱和蔡学君，能看穿阎王的真面目，其余人看见的，都是赵承郎的模样。这是阎王最不想外传的秘密，他曾经也格外地看中皮囊，并把皮囊和与皮囊无关的威严、敬重，等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现如今的阎王，他不需要再遮遮掩掩。
  “尹姐姐，夫妻一场，你这样想我，我心里不好受。”小鬼还是那张格外真挚而又阳光的脸，看上去毫无心机，实际上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谁跟你夫妻一场！至始至终，我都没爱过你！”尹小葱咆哮道。
  “对---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他的影子---”小鬼笑了，很阳光的笑容，很阴森的感觉，“我有些同情你了，尹姐姐，放着本尊你不要，要我这个冒牌货做什么？我猜对了吧，奈何桥一过，孟婆汤一喝，什么大义，什么深情，统统都不作数的。”
  “混账东西！我杀了你！”
  尹小葱忍无可忍，只想跟他同归于尽！
  可总有鬼差，前仆后继，挡在小鬼跟前。
  “我就搞不明白了，尹姐姐，我自认待你们不薄，为什么你们老想着要造反呢？就因为我是个小鬼，就因为我长不大？”
  “你想知道原因？来头颅来换！”
  “那可不成。不过尹姐姐，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人美而凶狠，下手不留情啊。不过，你确定要这样一直杀下去吗？不想下去陪伴你的如意郎君？地狱之崖虽是他出生的地方，没有九阴面的补偿，他会被阳面吞噬而亡，你能忍受吗？”
  “卑鄙---”
  尹小葱将鬼差撕成两半，转身纵身跳下地狱之崖，落入滚滚火海中。
  小鬼走上前去，见她在火海中打滚，开心地笑道：
  “哎呀哎呀，尹姐姐，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你说，你当年如果不体恤我只是个小鬼，一脚踩死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悲剧了。尹姐姐，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美而有趣的梦---做人，还挺有意思---特别是做个好人---做个好丈夫---我越来越羡慕他了，羡慕他爱而不得，羡慕他不见天日---哈哈哈---”
  “卑鄙！混蛋！我要杀了你！”
  “耐心点，宽容点，不要上火，只能让你更痛苦而已。你在下边，什么都做不了。我就不陪你，我先去找他谈心---”
  “回来---你给我回来！”
  小鬼怎么肯听她的，让鬼差守在轮回崖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
  此时此刻，尹小葱总算弄明白了，她看到的只是假象，蔡学君根本不在地狱之崖，应该是被关押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一定有可以克制九阳之体的妙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能满足如此苛刻的要求，阎王自己的九幽大殿。阎王坐的宝座，就是地狱阴气所化，至阴至寒。
  小鬼推门进大殿，看着高坐宝座上的阶下囚蔡学君，笑问：
  “你不是一直都想取而代之吗？如今如愿以偿了，可还满意？”
  蔡学君无法动弹，神情却依旧桀骜，道：
  “我当初就应该想到，你能统领地狱，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毫无心机？”
  他们败了，败在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