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
菜园子里种花 更新:2022-02-04 10:55 字数:3254
墨云顿时羞红一张俏脸:“人家就是这么一说。”这小婢的年龄和翁少言相仿,伶牙俐齿,长的也端庄。自从齐佳陷进秦王府,就一直是她在跟前伺候。
她并不像别的侍女那般怯懦,行事说话落落大方。
齐佳问道:“墨云,你家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
墨云道:“奴婢就是秦地人氏。家里却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看门守院的老家人。”
齐佳明白,这个老家人估计是仆役之流,并非血缘亲人。
“没想到你还是位千金小姐。失敬,失敬。”
“先生又来取笑婢子。”墨云再次红了脸颊。起身要走。
齐佳问道:“你到底想不想去伺候你家王爷?要是想去,我是很乐意成人之美的。”
墨云已经羞的抬不起头,娇嗔道:“先生。”
“我是认真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墨云侧头看着齐佳,脸上红云依旧:“先生要是个男子,墨云倒是要动几分心思。”
“这么说,倒是我的过错。我送你一个如意郎君可好?”
墨云虽然害羞,可她一向快人快语,比寻常女子大方,问道:“是谁?”
“我徒儿。”
墨云站在那里想了半响,蹲身行礼:“但凭先生做主。”
这是愿意。
齐佳问道:“你不嫌弃我们师徒寄人篱下?”
墨云道:“也不是谁生下来就是勋贵高官的。”
齐佳笑着摇了摇头:“姑娘雄心壮志,这个媒我却不敢保了。”
墨云追问:“为什么?”
“自古良臣如美人儿,不许人间见白头。”
墨云沉默了许久,似乎触动了什么心事。再次向齐佳行了一礼:“谢先生点拨。”
齐佳忽然想起一首诗:“闺中少女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觅封侯,觅封侯,不如嫁个大马猴儿。”
墨云刚刚褪去红晕的脸,又红了起来,顿足道:“先生,你好好的念诗也就罢了,怎么忽然又耍笑起来,要是被圣人知道,你这样糟蹋诗文,只怕要气活了来找你算账。”
齐佳笑道:“这算什么。可惜你不识字,要不然教你听见自挂东南枝,还不跳起来?”
墨云问道:“什么是自挂东南枝?”
“就是每句诗文后面都接一句,自挂东南枝。”
“为什么是东南枝,而不是西北枝,或者西南枝?”
倒是把齐佳给问住了。她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瞎说:“因为有篇诗歌,叫《孔雀东南飞》。”
墨云好奇道:“怎么讲?”
反正长夜无聊,齐佳索性盘膝坐在床榻上,给墨云讲焦仲卿和刘兰枝的故事。
墨云叹道:“这世道,本来就对女人不公,偏偏有那作恶的刁妇,拿孝字杀人。”
齐佳虽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可如今想想自己的处境,依旧茫然。
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平民命如草芥,女人更是……
齐佳忽然就想起一句俚语:面条不是饭,娘们儿不是人。
在后世,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无法根除,何况在这个扭曲的时代,女人连只鸡都不如。
齐佳颓然的躺回床上。墨云却没有离开,而是磨磨蹭蹭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帕子递给齐佳:“仓促之间,婢子也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送给翁公子,这个劳烦先生转交一下。”说完,双目灼灼的望着齐佳。
齐佳不由又感觉好笑起来:“你不想要个能封官拜相的女婿了?”
墨云红着脸,摇了摇头:“婢子想明白了。”
齐佳捡起那帕子:“那好,我帮你。”
墨云这才福了福身,转身出屋去了。
王妃安排秦王睡下,走进屋来,问道:“刚刚你怎么逗墨云那个丫头了?”
齐佳坦言:“我把她许给少言了。”
王妃笑道:“倒是挺般配。”侍女帮她更了衣。王妃上了床,躺在齐佳身边:“豆腐的味道果然不错。王爷的意思,往京城里送一些。”
“别。”
“为什么?”
“豆腐不耐放,送到京城就成臭豆腐了。那味道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
“可是,如果不送,日后被万岁爷道听途说了去,恐怕更不合适。”
“送俩会做豆腐的师傅过去不就完了。”
“可那样一来,这制豆腐的法子,不就保不住了吗?”
齐佳扶额,这穷疯了的两口子,什么都想攥在手里。
“做豆腐本来就没什么诀窍。百姓不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豆腐富含丰富的蛋白质,能很好的补充人体所需的能量,改善体质。应该广而告之才是。”
王妃那个穷怕了的脑子,还有些拐不过弯儿。
齐佳将一只拳头伸到她面前:“一只手握起来能抓住多少东西?”
然后她又把手打开:“这样呢?”
王妃摇头。
齐佳翻身:“睡觉。”
第二天齐佳起来的时候,不出所料看见秦王在那里练抓握神功。
并不是这些化石头脑简单,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相反,是这两口子想事特复杂。复杂到齐佳想想都脑袋疼。
要是天天这样活,齐佳宁可疯了。
王妃一天两顿饭,自从齐佳搬到她这里,在秦王那里的特殊待遇就取消了。不过比在秦王那里自由,齐佳也就认了。
她洗漱完了,准备去造纸作坊。造纸已经到了捣浆,注胶的关键工序,她心里也不大有底儿,得去看着。
顺便,她要交代翁少言一些事情。有些话在府里不好说。
翁少言每天除了做齐佳交代的功课,只要齐佳去作坊,必然会带着他的。原来是让他熟悉逃跑路径,到时候好走。
现在,齐佳想借着外出的机会,给他留点箱底儿。
昨天一锅豆腐做出来,齐佳忽然就想到一个简单易掌握的生存之道。就在豆子上做文章。开个豆制品厂。
只要翁少言做好这个,能给秦王赚钱,就能屹立不倒,平安到老。
齐佳带着翁少言看了一会儿煮浆,注胶,让人把事先准备好的蔑帘沉入浆池,轻轻一晃,将纸浆均匀的铺在蔑帘上,然后送到外面的阴房里去阴干。
齐佳只是给工人们做个示范,剩下的就交给工人来做。她带着翁少言溜溜哒哒顺着河沿儿走。一面将开办豆制品厂的想法和他说。
翁少言认真的听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师父,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交代给我?”
齐佳随口敷衍道:“我毕竟是女子,许多事抛头露面的不方便。”
“师父。”少年忽然伸手攥住了齐佳的衣袖:“不管将来要去哪里,都一定不要丢下我。”
齐佳看着少年诚挚的目光,心头一阵酸涩:“说什么傻话。师父比你大,将来自然是要先行一步的。难道你也跟着我去?”
翁少言垂下头:“那我就在你坟前,结个草庐,给师父守一辈子的坟。”
“糊涂。”齐佳甩开他的手:“难道我教个徒弟是为了给自己守坟包?”
“师父息怒。”翁少言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齐佳面前,就差搂住她大腿了。
齐佳是很看不上这些封建礼节的,伸腿踢了他一脚:“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骨头软。”
翁少言急忙爬起来,哭丧着脸:“我就是怕师父不要我了。”
“生而为人,就该顶天立地。一个人就不活了吗?”说到此,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语气柔软了下来,望着翁少言:“你记着,就算有一天,只剩下你一个人,也要坚强的活下去。不但要活,还要活得精彩,活得问心无愧,活得意气风发。”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话不多说了,陪师父看看这宝靖河的风光。”
师徒二人,在河边漫游了一回。转回作坊。去阴房里看那些纸张。看看干的差不多了,就着微微的潮意,齐佳伸手慢慢的将纸张揭了下来。
拿到外面,微风一吹,那纸张就彻底干了。比起后世的纸,颜色偏黄暗,也厚。可这好歹是齐佳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张白纸。
别说作坊里的工人,她自己都激动的受不了。等不及裁剪修边,齐佳就叫道:“拿笔墨来。”
纸最大的功用就是作为文化的载体。评定一张纸好不好,关键看它的锁墨性如何。要是一沾墨就洇开了,那和草纸有什么区别。
“皎白如霜雪,方正若布棋,宣情且记事,宁同鱼网时。”
齐佳提笔饱沾了墨汁,奋笔疾书汉武诗。
写完了,把笔一丢。双手提起那张纸来看。直到墨痕干透,都没有跑墨。她又把纸张翻过来,背面也没有透墨出来。
成了。
齐佳心中激荡,无以言表。她拿过刚刚扔在一旁的毛笔,又写下一首咏纸的诗篇。
这次写的格外认真,用的字体是有蚕头燕尾之称的隶书。一笔一划,端端正正。
这个翁少言认识,可刚刚那篇汉武帝的诗,翁少言就不认识了。因为齐佳一时激动,写的是狂草。
李白狂草惊蛮夷。
齐佳的草书虽然不如李白万分之一,可那也足够在翁少言这个初学后进的少年眼里,惊为天书了。
齐佳的全部心思,却都在手中这张纸上。
有了纸,书还远吗?
她骨子里装着的一颗好为人师的心。姑且算是职业病吧。
她拿了今天出的第一批纸,让人裁剪整齐,带回王府。
令齐佳意外的是,王妃看见那些纸张,反而不如看见豆腐时喜悦。拿着那纸问道:“这东西真能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