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人间地狱
作者:落雪寒衣      更新:2022-02-03 07:09      字数:8686
  从财产纠纷,到人命官司,再到通倭大罪,下一刻就算变成了扯旗造反,魏良奎都不会吃惊。
  签押房之中,老头抓着杨林的胳膊,怒吼道:“你给为师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着老头的咆哮,杨林同样吃惊,当初雷七信誓旦旦,能对付得了他的妻子,转眼竟然成了一地鸡毛,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林也是不清楚。不过她有一点敢肯定,自己绝对是清白的。
  “老师,弟子绝对不敢欺瞒,我只是帮着雷七算了算账目。而且……”
  “而且什么?”魏良奎追问道。
  “而且根据账目观察,雷七是个基本老实的商人,说他通倭多半是构陷!”
  魏良奎眉头紧锁,他也感到了异样,苏州相对属于内陆,倭寇几乎没有出现过,竟然冒出了一个通倭的大商人,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
  “唉,不管别人了,先和子羽说清楚,把你们爷孙摘干净了,老夫可不想徒弟和倭寇扯上关系,那可要灭九族的!”
  说话之间,知州陈梦鹤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离着老远就说道:“晚生给老大人见礼了。”目光扫过,见杨林也跟在旁边,陈梦鹤顿时眉开眼笑。
  “原来是杨神童,老大人看样子您是如愿以偿,收下了好弟子。这两天再办一个诗会,好好庆祝一番,本官还没见过杨神童的诗才呢!”
  杨林听到这话,真想冲上去,痛痛快快给他几个巴掌,有没有搞错,你一个父母官,不想着造福一方,天天想着办诗会,吟风弄月,你倒是快活了,地方的百姓可怎么办?若是劳资当了官,绝对不学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
  当然了杨林只敢在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恭顺异常,和陈梦鹤见礼。然后站在一旁伺候着。
  魏良奎不动声色,看似随口问道:“子羽,老夫听说出了个商人杀妻案,可有此事!”
  “有!”陈梦鹤一口答应下来,脸色顿时变黑了。
  “没想到老大人也听说,真是岂有此理!”陈梦鹤叹道:“那个商人叫雷七,出身草莽,骄横跋扈,豢养上百打手,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最近几年经营不善,就侵吞妻子的嫁妆,被妻子发现,争吵几句,竟然痛下杀手,把他妻子活生生打死了!”
  说到这里,陈梦鹤猛地一拍大腿,怒斥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连夫妻情分都不讲,简直和畜生有什么分别!出此恶人,简直是苏州之耻!”
  等着陈梦鹤说完,老头眯缝着眼睛,突然说道:“子羽,此案可是你亲自审理?”
  “这个……”
  陈梦鹤顿了一下,脸上发红,羞愧道:“老大人,前两天正在准备文会,是胡判官审的,他是老刑名,应该不会出错。下官都看过了,证据确凿无疑。”
  “呵呵,子羽,老夫可是听说死者是胡彬的侄女,叔叔审问侄女的案子,怕是不妥吧!”
  岂止是不妥,根本就没有资格,按照商朝律令胡彬理应回避,偏偏摊上了不负责任的陈梦鹤,竟然让胡彬包办了。
  这下子陈梦鹤的脸红了,他也知道自己所为不妥。
  “老大人,的确是下官疏忽,不过事后都查看过,一点问题没有,雷七的确罪大恶极。”
  魏良奎微微一笑:“子羽,雷七的案子先放一边,老夫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抓杨家祖孙!”
  “荒唐!”
  陈梦鹤豁然站起,简直不敢置信。
  “老大人,这几天江南谁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杨神童,谁不知道书法一绝的杨相公,敢抓他们,简直辱没斯文,斯文扫地!”
  看着陈梦鹤疾言厉色,杨林瞬间看透了这位大人的心思。在他的心里,只有士林,士农工商,他的眼睛只盯着读书人。读书人出了点事,他就像点燃的爆竹,其他人却可有可无。杨林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启禀老父母,小子曾经和雷七打过交道,结果一天多之前,先是烧了小子在清河堡的住所,接着官差冲到了家中,外公已经被抓了,小子无奈,只能找到了老师,老父母大人,还请给小子做主啊!”
  杨林虽然不愿意下跪,此时也不得不屈膝。哪知道陈梦鹤十分体谅,急忙拉住杨林,真诚说道:“此事乃是本官疏忽,我这就升堂,把事情弄明白,决不让令祖受委屈。”
  陈梦鹤一声令下,梆子声急促响起,在知州衙门办公的三班六房,属官差役全都动了起来,急匆匆跑向了大堂。
  陈大人一贯懒散,就连象征着威严的“排衙”都懒得摆出来,因此众人难免手忙脚乱,看着手下如此无能,站在屏风后面看着的陈梦鹤越发羞臊,真是一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大步走到公案前面,一句话没说,抓起手里的惊堂木,用力一拍,怒道:“胡彬何在?”
  胡判官急忙躬身施礼,战战兢兢说道:“属下见过堂尊。”
  “免礼。”陈梦鹤阴沉着脸,问道:“本官听说你去抓拿杨慎和杨林了,本官问你,谁给你的胆子?”
  胡彬知道魏良奎和陈梦鹤关系极好,就怕找他的麻烦,因此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启禀堂尊,杨慎只是个游医,属下岂能随便抓捕他。只是想请他来询问一些事情而已。”
  “你胡说!”小暗一从外面愤怒地走了进来。
  原来魏良奎带着杨林去找陈梦鹤,同时让暗一利用王爷贴身护卫的关系,去打听杨慎等人的去处。这就是老头经验丰富的地方,果然暗一找到了关押杨慎等人的苏州大牢,他没法救人,只能警告牢头,不许让杨慎受委屈,然后他急匆匆返回了大堂。
  “陈大人,杨相公未经审讯,就给关到了大牢之中,还请大人主持公道啊!”
  “啊!”
  陈梦鹤气得连拍惊堂木,怒道:“可有此事?”
  胡彬不敢承认,只能推说道:“堂尊,或许下面人不懂事,属下这就让他们把杨相公带上来。”
  “速去!”陈梦鹤吐出了两个字。
  没多大一会儿,就有官差带着杨慎上了大堂,虽然还不过半天时间,杨慎脸色惨白,身上尘土污垢,头上还带着草根,全然没有了潇洒的模样,看着让人心酸。
  “快,给杨相公搬把椅子过来。”
  等到杨慎落座之后,陈梦鹤怒视着胡彬,冷冷问道:“胡判官,你该给本官一个交代吧!”
  胡彬脸色大变,慌忙说道:“堂尊,属下审问雷七的时候,听说杨慎给他处理过账目,就想着杨慎或许知道雷七家产去向,想让他帮忙。”
  “不是外公处理的,而是在下!”杨林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朗声说道:“老父母在上,小子的确帮雷七算过一些账目,只是前后不到五天时间,之后我就到了苏州,和雷七并没有打过交道。”
  “嗯!”陈梦鹤点点头,说道:“胡判官,你可听明白了?”
  “回禀堂尊,下官明白了。”胡彬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又不敢不认。
  “那好,既然和杨慎没什么关系,就让他们回家吧!”杨林和杨慎急忙躬身施礼,连连拜谢。他们正要往堂下走,陈梦鹤又补充了一句。
  “胡判官,雷七的妻子是你的侄女,这个案子本官亲自过问,你就不要管了!”
  瞬间胡彬脸色狂变,仿佛从三十三天,摔倒了地狱,雷七的案子有多少问题他自己最清楚,要是落到陈梦鹤手里,这不要了老命吗!
  “堂尊,属下……”
  没等他说完,陈梦鹤已经起身,一甩袖子,下堂去了。
  离开了衙门,心情一下子晴朗了。
  “杨相公,前面就是澡堂子,去洗个澡,去去晦气吧!”暗一笑着提议道。
  杨慎倒是摇头道:“才几个时辰而已,不算什么,还是赶快回家吧,别让天成和张老哥他们着急。”
  杨林看出了王的急切,点头同意,三个人一溜烟儿回到了家中,和大家相见,还没说话,杨慎就把儒衫脱了下来,大家还以为他嫌晦气呢。却见杨慎找到了衣襟的破口,伸出两只手指,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破布。
  杨慎长长出了口气,说道:“林儿,这是雷七给我的血书,你看看吧!”“血书?把您和雷七关在一起了?”
  “隔壁!”杨慎仰着脸,仔细看就会发现肌肉不停的抽动。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时辰,可是杨慎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地狱!
  他刚进来,就见到了可怕的一幕,在隔壁牢房爬着一个大汉,在他的后背满是伤痕,有鞭子抽的,有棍子打的,密密麻麻。
  靠近腰部的一块,足有巴掌大小,血肉模糊,皮都没了。最可怕的是竟然有一只老鼠,大模大样爬到了大汉身上,用两颗锋利如刀般的门牙啃咬大汉的伤口,不一会儿老鼠的嘴边都是可怕的血色。
  大汉疼得闷哼连连,他的双手被夹得青紫红肿,腰腿又有伤,根本动不了,只能任由老鼠啃咬着他。丑陋的小东西不时抬起头,闪亮的黑眼珠甚至变成了可怕的血色,就好像山里的恶狼!
  杨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抓起手边的破碗,稻草,向着老鼠就扔了过去。
  “滚,快滚!畜生,赶快滚!”
  也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被吓到了,老鼠晃晃悠悠走了,杨慎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铁青,嘴里不停念道:“地狱,地狱啊!”
  过了许久,突然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朋友,到了这里还有良心,你是第一个!”
  杨慎哼了一声:“我宁可不要。”
  “过几天就没了,这就是阴曹地府,进来的都是小鬼,谁也出不去。”
  杨慎突然站起,五官狰狞,对着木栏拳打脚踢,怒吼道:“我能出去,我一定能出去!林儿会救我的,她才不会看着她外公关在监牢呢!”
  又过了半天,那个声音喘足了气,问道:“那个‘林儿’是什么人?”
  “我孙子,叫杨林,我最骄傲的孙子!”杨慎的充满了得意。
  他却不知道,这两个字听在大汉的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小娘子,你是小娘子的外公!”大汉竟然用血淋淋的十指撑着地面,愣是坐了起来,激动地吼道:“杨相公,我叫雷七,我叫雷七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隐瞒杨林的性别,我也不会过问,可是,你可要救我啊!”一霎时,泪水满脸。
  “林儿,经过这一番,外公总算是明白了,真有人间地狱啊!”杨慎眼角湿润,紧紧抓着杨林的胳膊,用力说道:“林儿,帮帮雷七吧,算外公求你了!”
  杨林听着外公叙述,拳头不由得攥紧了。
  “外公,孙儿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更何况胡彬已经对我们下手,孙儿也不会饶过他!”杨林斩钉截铁道。
  其实在杨林的心里,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如果雷七真正被诬陷致死。对于杨林来说,也是一个隐患,结交匪人,可不是小罪过。
  “外公,别的不说了,咱们先看看雷七的血书。”
  包括暗一在内,大家都凑了过来。
  “土地公像——什么意思啊?”
  杨林不由得看向了王,杨慎摇摇头:“雷七是想和我说,可是狱卒又来了,他只能把血书给我。”
  杨林眉头紧锁,说道:“我猜雷七应该是告诉我们有证据藏在土地公的神像里,只是究竟是哪个土地公,还不清楚!”
  正在此时,张大婶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吴天成忍不住说道:“内掌柜的,人命关天,你知道啥,就说吧!”
  杨林也急忙说道:“张大婶,不要怕。”
  “唉,小杨林,听徐三说过,雷七不信神佛,只信土地公。您说奇不奇,他盖房子的时候,往下挖了三尺,竟然挖出一个土地公神像。雷七连着摆了三天流水席,说什么土地爷保佑,还在家的旁边盖了一座土地庙,不管干什么,他都要先去拜拜土地公。现在看啊,土地爷也不灵啊!”
  放在往常张大婶肯定要说几句风凉话,此刻她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应该就是这个土地像了。”杨林知道很多商人都特别笃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拜土地公不算什么。
  “公子,你熟悉苏州的情况,怕是要麻烦你呢!”
  “没说的,这么好玩,额不,是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就放一百个心。”暗一倒有个积极的劲头,风风火火就闯九州了。
  “师父,我怎么觉得这个公子不靠谱儿啊?”吴天成歪着头说道,杨林白了他一眼,意思是那还用你说。
  “那怎么还用他啊?”
  杨林淡淡叹口气,落寞地说道:“你们比他还不靠谱!”
  ……
  这一次杨林师徒还真误会了暗一,刚刚过了三更,暗一就气喘吁吁,从后墙跳进了杨家的宅子,一路到了书房。把一个包裹重重砸在了桌面上,用手指着,累得都说不出话。
  杨林拿过了包裹,急忙打开,只见里面有几本账册,一摞清单,底下还押着一份笔记,拿出来一看,正是雷七所写,杨林迫不及待翻开,她急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匆匆浏览一遍,杨林发现这是雷七在离开清河堡之后的活动记录。
  从杨林手里拿到清查结果,雷七如同他所说一样,开始疯狂搜集证据,询问手下人口供。差不多六七天前,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而且还带着证据找到了苏州同知孙雅芳。
  同知是苏州的二把手,比起判官胡彬还要高,雷七的生意里面有一成干股就献给了孙雅芳。两个人有利益结合,雷七判断老孙一定会帮忙,就回家静等消息。
  哪知道刚回家,竟然发现妻子和一个手下摆了一桌酒菜,两个人衣衫不整坐在一起,喝酒逗笑,肆无忌惮。
  雷七是个男人,当时就疯了。好一个贱婢,偷银子不说,还敢偷人,你让我雷七当活王八,老子不杀了你!
  雷七一气之下,就奔着两个人冲上来,那个手下功夫不差,跳窗逃走,只剩下妻子胡氏一个,雷七一顿暴打,把胡氏打得浑身是血,昏死过去。他还不解气,出去叫人,把胡氏捆起来,直接送到官府顶罪。
  谁知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间,回来一看,胡氏已经消失了,雷七发了疯一样寻找,听人说有个男人背着受伤的女子跑进了胡判官家。
  转过天,怒不可遏的雷七再度找到了孙雅芳,老孙客气接待他,问过情况之后,叹道:“雷七,你是聪明人,自古以民告官,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老百姓,我朝也不例外!”
  孙雅芳倒是没有说假话,现任皇帝算是历代皇帝中最疼惜百姓的,他不但鼓励百姓状告不法官吏,甚至准许地方的乡绅耆老将违法官员捉拿到京师定罪。
  东方无极想得不错,可是地方的官吏盘根错节,势力惊人,岂是小老百姓能对付的。就算雷七是个富商,想要状告官员,也是一样要先挨一顿板子。
  “老大人,小的雷七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绿帽子,大不了我和胡彬拼了!”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孙雅芳笑道:“老夫也早就看不惯胡彬的做派。南直隶的巡按御史最近就要到苏州巡查,老夫会找机会把罪状送上去,如此岂不是更好!”
  雷七一想,也勉强同意了,还给孙雅芳留下了五百两银票。
  满怀希望地等着,哪知道三天之后,突然噩耗传来,胡氏重伤身死,胡彬带着衙役直接捉拿了雷七,把他投入死囚牢,严刑拷打,两天时间就以杀人,谋财的罪名,定了秋后处决……
  日记只到雷七被抓的前一天,杨林看过之后,眉头就拧成了疙瘩儿。毫无疑问雷七是被冤枉的,而且不只是胡彬,那个孙雅芳更不是好东西。
  “苏州的二三把手都涉及其中啊!”杨林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摇头叹息,想要破局救人,恐怕不容易。
  正在她思索的时候,突然张掌柜的变颜变色跑了进来。
  “小相公,大事不好了,官差又来了!”
  “什么!”杨林豁然站起,知州陈梦鹤都放了自己,谁这么大的胆子,还敢抓人!
  杨林慌忙把手上的日子和账本等物卷好,让张掌柜的送到暗一手里,让他藏好。张掌柜的急忙点头,杨林昂首阔步,走出了书房,这时候外公和吴天成也都跑到了院子中。
  上次被撞倒的大门,还没来得及修,又被撞倒了。
  胡彬陪着一位年轻公子走了进来,只听年轻公子大笑道:“没想到啊,杨神童竟然勾结倭寇,还拿了倭寇的二百里银子,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万浩,你不要诬陷好人!”杨林怒斥道。
  “好人?等到大堂上去说吧!”如果说第一次抓人,还遮遮掩掩,有所顾忌,这一次则是准备万全,肆无忌惮。杨家的前后都被封锁,根本不给杨林逃跑求援的机会。
  官差粗暴地冲上来,用绳索把杨慎和杨林够捆了起来,吴天成和张家人都眼睁睁看着,绳索深深陷入杨林的手腕,看着都替她疼。可是杨林丝毫没有害怕,脸上还带着轻蔑的微笑。
  “不愧是我师父,就是好样的!”
  吴天成突然来了勇气,扯着脖子大喊道:“我也给雷七算过账,把我也绑起来!”
  还有主动送死的,胡彬一摆手,两个官差扑上来,把吴天成也给捆了起来。杨林气得直翻白眼,怒道:“蠢货,你当陪绑的,有什么用?竖子不足与谋!”
  吴天成疼得龇牙咧嘴,挤出一点笑容,说道:“师父,弟子太笨,在外面也没用,不如陪着您,万一他们动刑的时候,弟子皮糙肉厚,还能替您挡几下。”
  杨林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收下吴天成,多半怀着游戏的心态,图一个好玩而已。除了杨慎之外,在杨林的眼中,其他人更像是电视剧中的人物,一点也不真实,杨林的心态就是一个看客。
  她知道这种心态不对,可是却没有办法克服,穿越始终是杨林的心病。直到此刻,她被捆成了粽子,生命真正受到了威胁。有人愿意陪着自己,有人担心自己……我不是过客,我是有生有死,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商朝人!
  霎时间杨林身上似乎发什么特殊的化学反应,她对外公,吴天成,还有所有人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放心吧,有我在大家都没事的!”
  外公目光坚定地点头,吴天成神色激动:师父,我信你!张家两口子眼中含泪,大虎和大牛兄弟攥紧了拳头……
  “哈哈哈,真是感人啊,杨神童,到了这时候,你还这么有自信!”万浩居高临下,满是嘲讽地说道。
  杨林看了看他,突然也笑了起来,“万大公子,其实你该感到羡慕,我杨林到了这个地步,有亲人,有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清白无罪,问心无愧!倒是你万大公子,诬告构陷,就不怕身败名裂吗!”
  杨林目呲欲裂,吼声如同春雷,在耳边炸响,万浩竟有种错觉,捆住的不是个少年,而是一头猛兽,仿佛随时会把他吞下去!
  该死,本公子岂会怕他!万浩急忙甩甩头,咬牙道:“杨林,少跟我斗嘴斗舌的,胡判官,还不把他们带走!”
  “是。”胡彬急忙点头,让人押着杨家爷孙还有吴天成,直奔知州衙门。
  人都走了,万浩站在当场,脑中总是闪过杨林轻蔑的笑容,该死!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好怕的!
  他突然一转头,盯着随从而来的两个家伙,其中一个是春芳楼出现过的国子监生韩童,另一个则是胡彬的长子,叫胡辉。
  “你们有一刀毙命的罪证吗?”
  韩童谄媚地笑道:“大公子,衙门办案,就看嘴大嘴小,由您坐镇,不用说一句话,光是胡大人就能把杨林置于死地!”
  “哼,不要大意,那小子鬼着呢!走,陪着本公子去看看热闹。”
  说起来万浩和胡彬搅在一起,还有些过程。
  春芳楼被杨林击败之后,万大公子怒气攻心,气得几乎发疯,同时也怕的要命。万浩来到江南就张狂不已,士林早就看不惯他。
  偏偏又出现了疑似抄袭的问题,谁能放过这个机会,大肆传颂,更有人提议联名上书,废了万浩的功名,禁止他参加科举,甚至还有言官要弹劾万镗。
  把个万公子吓得连家都不敢回了,拼命想着挽救的办法,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一个人比万浩还要悲催,那就是韩童,大家都认为是他帮着万浩买的戏词,走到哪里,都是鄙夷的目光,更有人破口大骂,弄得韩童跟过街老鼠一样,好不凄凉。
  正巧他躲在小酒馆喝闷酒的时候,胡辉也跑了过来,腮帮子上还有鲜红的掌印,两个倒霉蛋凑在了一起,询问之下,总算是弄清楚了怎么回事。
  原来雷七被抓进大牢,虽然定了罪。可是据说雷七手上还有证据指向胡家,无论胡彬怎么拷打,雷七都咬紧牙关,就是不说。
  胡彬整天为了此事发愁,胡大公子就来了聪明劲头,他想着一死百了,只要把雷七弄死,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因此他找来几个狗腿子,商量来商量去,发现通倭历来都是大罪,而且几乎没有翻案的可能,一经发现,绝对掉脑袋。
  胡大少爷就自作主张,伪造了几份书信,又弄了一批刀剑武器,悄悄埋在了雷七的一处庄园地下。
  然后就出现了杨林看到的那一幕,官差慌里慌张,把发现雷七通倭的事情,报告了上去。
  由于当时胡彬不在,陈梦鹤又招待魏良奎和杨林,事情就传到了同知孙雅芳的耳朵里。老孙并没有见猎心喜,而是压了下来,悄悄告诉了胡彬。
  得到消息的胡彬同样没有喜悦,而是把儿子叫过来,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一顿巴掌。
  “糊涂,愚蠢,蠢得不可救药!逆子,你知不知道,陈梦鹤已经不让你爹审这个案子了!”
  “怎么会?”胡辉也吓傻了。
  难怪胡彬生气,通倭的罪名的确够大,可是同样也意味着案子会成倍扩大,不光是陈梦鹤会插手,甚至会惊动苏州府,乃至巡抚。一旦案子闹大了,就不是胡彬这个程度的能压得住。
  痛骂了儿子之后,胡彬懒得搭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对策。胡辉狼狈地跑到了小酒馆,和韩童撞见,胡辉贪酒,量还不大,喝了几杯,就管不住嘴巴。
  “都怪那个姓杨的臭小子,要不是他,我爹也不会被知州大人训斥,还丢了审案的权力,这下子全都完了。”
  “姓杨的小子?他叫什么?”韩童对杨字十分的敏感。
  胡辉倒是没去春芳楼,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弄的,竟然请来了魏良奎帮忙,那个老棺材皮也是的,仨鼻孔多出一口气!”
  “是杨林!”
  韩童失声叫道,简直如获至宝,自己被士林痛骂,又没脸见万大公子,不都是这小子害的,如果能抓住他的把柄,把他弄倒了,不就能咸鱼翻身了……
  韩童越想越高兴,急忙询问情况,胡辉嘴上没把门的,渐渐都说了。
  原来胡彬通过雷七的手下知道有人帮着他算账,胡彬就怀恨在心,后来更是听说雷七手上有他的罪证,胡彬又越发担心,生怕藏在了这个神秘的账房手里。
  他急忙派人调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雷七在这段时间,除了苏州之外,就只去了清河堡,清河堡地方不大,账房先生更少,很容易就找到了方账房和葛账房。见到了官差,这两位就腿软了,自然供出了杨林和吴天成。
  这才有火烧竹楼,跑到杨家拿人这些后续事情。
  韩童听完之后,眼前突然一亮,大笑道:“胡老弟,这下子咱们都有救了!”
  “咱们?我听不懂。”胡辉茫然说道。
  “哈哈哈,贤弟,胡大人发愁,那是因为杨林背后有魏良奎,可是只要能找一个比魏良奎还有实力的,就不用怕了!”
  胡辉翻翻眼皮,不屑道:“韩兄,你喝多了吧,苏州还有谁比魏良奎名头更大,那可是从二品致仕的官员!”
  “从二品,好大的官啊!”韩童突然大笑道:“比起二品太宰如何?”
  ……
  杨林被五花大绑,胡彬为了羞臊他,专门走热闹的街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都探头缩脑地看着,有人还认出来了,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杨神童吗?”
  “啊,就是‘人生如之如初见’的那位?他犯了什么罪啊?”
  “谁知道啊,世事无常啊!”
  大家议论纷纷,胡彬一脸的得意,突然走过一个街角,有个黑影向胡彬猛扑过来。
  “胡大人,你还我的女儿,快还我的女儿啊!那丫头老实本分,她不会逃跑的,准是你把她藏起来了,还我的女儿啊!”
  没恶心到杨林,倒是先恶心自己了。胡彬不耐烦地挥手,怒斥道:“快把这个疯子带走!”几个官差拖着这个比要饭花子好不了多少的家伙往胡同里走,凄凉的喊声不绝于耳。
  杨林一直注意着胡彬的表情,老花子冲出来的一刹那,胡彬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恐惧,他到底在怕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