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入坑
作者:落雪寒衣      更新:2022-02-03 07:09      字数:8787
  一驾马车在路上飞奔,离着老远看去,马蹄几乎不碰地面,就好像传说中的马踏飞燕一般。看着好看,可是坐在车里面的滋味可想而知,暗一派过来的帮手彭管家一阵阵头晕目眩,胃里不停反酸水,简直要了他半条老命。
  “我说这咋比做船还难受啊?”
  同样脸色惨白的吴天成抓着车板,咬牙说道:“忍着点吧,人家爹出了事,咱们这点罪算啥!”
  话刚说完,突然马车一顿,这两位都坐不住了,从前面直接滚到了后面,彭管家一头撞在了车上,吴天成倒是走运,正好撞在了彭管家的身上。
  “嘿嘿,我没事!”
  “我有事!”彭管家脸色铁青,脑袋挨了一下,胸口又被撞了,差点背过气,这两位两滚带爬,从马车上下来。
  “大虎,到底怎么回事?干嘛停车?”
  吴天成走到前面,一抬头正好看到路中间有两个皂隶拿着铁尺绳索挡在了中间。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探头缩脑的中年人。吴天成也认识他,正是雷七那边一起算过账的那个方账房。
  其中年长的皂隶冷笑道:“长家大小子,没想到还敢回来,对了,还有吴账房,真是买一送一啊,把他们拿下!”
  皂隶挥着铁尺就往上冲,大虎眼睛都红了,攥着拳头就要拼命,吴天成也吓得脸色苍白,自从看到了方账房,他就感到了事情不妙。八成是给雷七算账,惹来了麻烦。竟然官府的人都冒出来,这不要命吗,赶快逃跑吧!
  对官府的恐惧几乎刻在了小人物的骨髓里,吴天成就准备逃跑。哪知道一个令他喷血场景出现了。
  被撞得很挫的彭管家晃晃悠悠走过来,伸出大巴掌,抡圆了就打过去,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十几个。嘴里还不依不饶地痛骂:“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王府的马车也敢拦,你们真是活腻歪了!”
  彭管家越说越气,拳打脚踢,到了最后,更是怒喝道:“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
  被打得很凄惨的皂隶竟然乖乖跪在了地上,年轻的还有些犹豫,年老的却乖得像是哈巴狗。
  一边抽自己的嘴巴,一边哭求道:“彭管家饶命,管家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
  多少年之后,吴天成掌管了东南半壁的钱袋子,回忆起这一幕还记忆犹新,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权势。就是那些看似牛气冲天的家伙,见了你都要乖乖跪下!
  “彭管家,别浪费时间了,救人要紧!”吴天成说道。
  “哼,便宜你们了!”
  重新上了马车,三个人继续向前,前面是一座石桥,过去就是清河堡。大虎正赶车往前,突然看到石桥下面探出一个脑袋,正在偷偷看着他们。
  “那是……爹!”
  大虎都顾不得赶马车,从上面跳下,跑到了石桥前面,淌着冰凉的河水扑了上去。
  “爹,爹,你怎么在这?”
  张掌柜的看到儿子,老泪再也止不住了。
  “儿啊,爹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吴天成也凑了过来,帮着大虎,把张掌柜的抱了出来。秋天的河水已经很凉了,张掌柜的又待的时间太久,两条腿都抽筋了,疼得龇牙咧嘴。可他并不在乎自己,而是焦急说道:“大虎,你娘呢,她跑出去没有?”
  “出去了,她都见到扬相公了。”
  “哎呀,还是她有本事,我他娘的就是废物!”张掌柜的放下了心,却越发惭愧,加上又冷又饿,竟然不停哆嗦。
  吴天成急忙说道:“张老哥,不用怕,一切都有我师父呢,咱们赶快回苏州吧!”
  张掌柜的脸色一变,颤抖地问道:“路上有鹰爪孙,能行吗?”
  所谓鹰爪孙就是老百姓骂官府差官的话,说他们是甘当鹰犬爪牙的三孙子……
  没等吴天成说话,彭管家拍着胸脯说道:“给他们一百个狗胆,敢拦着我们王爷的车,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彭管家还真不是吹牛,马车一路平平安安,什么麻烦都没有遇到。到了杨家,张掌柜的和媳妇见面,抱头痛哭,讲述了以往经过。
  自从三天之前,就有人在他们家周围来回晃,还打听有没有个很会算数的小娃娃。张家夫妻就有些警觉,张掌柜的想着先把货送给寒山寺,然后就去苏州,看看两个儿子,再把情况告诉杨林。
  哪知道当天晚上大火突然从竹楼烧起来,很快蔓延到了张家的院子,内掌柜的急忙往外跑,哪知道路上竟然有人巡逻,阻挡前来救火的人。内掌柜的顿觉不妙,她没敢走前后门,而是从侧面跳墙,连蹿了两条胡同,最后才跑出了清河堡。
  到了外面之后,内掌柜的知道不妙,从小路直接跑向了苏州,走了整整一夜,连鞋都跑丢了,才赶到苏州。可她不知道杨林他们住在哪,身上又没钱,饿得几乎昏倒。实在是忍不住,偷了两个馒头,还没等吃,狗就追着狂咬。
  她一路跑,说来也巧,正好赶上大虎和大牛跑出来看门,两个小子立刻赶走了恶犬,把老娘接了进来。
  “唉,还是你机灵啊!”张掌柜的也说起了他的经历。
  给寒山寺送货之后,又帮着搬东西没来得及回家。刚刚在客房休息,寺里的小和尚虚辰就慌张张跑进来,说有官府的人要抓他。张掌柜的不明所以,急忙从后门跑了。他往家里跑,结果离着老远就看到了火光,大路上又有人盯着,吓得他躲在桥下,幸亏吴天成他们赶到的及时,不然冻也冻死他了。
  这两口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
  吴天成悄悄一拉杨林,附在耳边,说了路上遇到官差和方账房的事情。杨林听完,又结合着两口子的话,基本确定,多半就是给雷七算账的事情。
  杨林一脸苦笑,说道:“外公,您老猜对了,还真出事了!”
  杨慎脸色铁青,怒道:“不就是帮着算点账,何至于纵火杀人,还伤及无辜!简直无法无天了,林儿,不用怕,咱们立刻击鼓鸣冤,我看知州陈大人是个清官,他肯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杨爷说得对!”女掌柜的怒道:“奴家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我,我和他们拼了!”
  “别忙!”
  杨林赶快制止了大家疯狂的念头。
  “能查到我的头上,多半雷七已经倒霉,对了,这些天苏州有什么大事没有?”杨林这么一问,大家都傻眼了,先是安家,接着找事情,谁顾得上别的啊。
  倒是暗一眉头紧皱,说道:“小相公,我倒是听说一个案子,就在三天前,有个姓雷的商人杀了他的妻子,闹到了知州衙门,听说当堂就判了秋后问斩。”
  “啊,这么快?”杨林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置信。
  “哎,那个女子是判官胡彬的侄女,死得也凄惨,直接就给定了罪。”暗一不解地问道:“小相公,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林苦笑一声:“那个姓雷的怀疑挣的钱被妻子黑了,找过我清查账目,结果查出了五千多两的亏空。没想到他竟然会杀了妻子,只是叛他秋后问斩,真是天大的冤枉,那样的妻子只怕谁都会动手!”
  “你还会算账?”暗一突然瞪大了眼睛,抓着杨林的肩头,怒吼道:“小相公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暗一表情夸张,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傻啊,还是傻啊!
  “别说了,我摊上麻烦了!”
  暗一挠了挠头,苦笑道:“要不你躲在我们王府算了,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不!”杨林摇摇头,笃定说道:“公子。据我判断,这个案子绝不寻常,要不然怎么会对一个算账的赶尽杀绝,其中一定有冤情。弄不好这把火会烧到我的身上,所以这个案子我必须管!”
  “管?你要怎么管?官府已经定案的事情,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呵呵,用不着你,只要你带着我去见魏良奎魏老大人就行了。”
  “啊,魏老大人,他可说过,除了昆腔,不要拿俗务干扰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杨林嘿嘿一笑:“管他呢,他可是答应收下我的,没听说过,老师就是用来坑的!”
  这年头都讲究尊师重道,听到杨林大逆不道的话,暗一几乎昏倒,谁还敢给你当老师啊!倒是吴天成用力点头,说道:“师父放心,弟子记住您的教诲了!”
  “不好了,好多鹰爪孙来了!”大虎慌慌张张跑进来,听到他的话,大家脸色狂变,大牛更是抄起了门栓,就要拼命。
  “别动!”杨林急忙怒斥道。
  大牛抓着门栓,不服不忿,吴天成可怜兮兮问道:“师父,难道咱们坐以待毙吗?”
  “我是怕你们找死!”杨林脸色铁青说道:“不能以卵击石!”
  杨慎面色凝重,抓着杨林的胳膊,求助似的问道:“林儿,咱们该怎么办?”
  “小相公,要不我去说看看!。”
  “不行。”杨林快速否定:“现在情况不明,还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你又不是官身,贸然插一脚,不但帮不了忙,还会有损王爷的名声。”
  杨林眼珠转了转,说道:“外公,还是按我刚才说的,先去找魏老大人。您就要委屈一下,带着大家伙……”
  还没等说完,就响起砰砰的砸门声,叫骂不断。
  “快滚出个带活儿气的,官府公干,快滚出来!”
  “来了!”杨林急忙说道:“外公,您千万记着,不要反抗,您跟此时无关,他们不会怎么样。孙儿立刻就会救你们,千万别乱来!”
  “放心,倒是你可要小心啊!你要是有差错,咱们都完了!”杨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眼泪都快出来了。
  杨林还想嘱咐两句,外面轰的一声,大门都被撞飞了。杨林哪里还敢停留,和暗一两个撒腿就往后院跑。
  刚到了后院,暗一突然一惊,问道:“小相公,你家有马?这下好办了!“
  急忙解开了缰绳,暗一飞身上马,杨林还不会骑,只能爬上去,紧紧拉着暗一的衣服,生怕被甩下去。好好的策马奔腾,竟然是在这种逃命的状况下,杨林脸涨得通红,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学会骑马……
  容不得杨林多想,暗一就催动战马,飞一般冲出了后院,他们在前面跑着,后面官差提着刀就追了上来,双方不过差了十几步而已。
  暗一和杨林一溜儿烟冲出了巷子,官差拼命追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远。
  “哈哈,太,太刺激了!我终于明白鲜衣怒马的感觉了!”
  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个。杨林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兰陵笑笑生的弟弟了,总不能差距这么大吧!
  好在暗一虽然偶尔疯癫,还没有糊涂,连续穿过几个街道,来到了一处幽深的巷子里。他勒住了马,两个人跳了下来,杨林腿一软,好不容易站稳。
  “小相公,前面就是魏老大人的别院,咱们赶快进去求救吧!”
  “慢!哪能这么进去!对老人家太不尊重了。”
  杨林眼珠转了转,正巧街边有个剃头铺子,杨林借了点清水洗脸,又平静了一下心情,还跑到点心铺子买了四样糕点,然后大摇大摆,向着魏良奎的宅子走去。
  暗一看到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我疯癫,你比我还疯癫!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里出了大事了!
  看着暗一傻愣愣的模样,杨林腼腆一笑:“公子,初次拜会老人家,总要带点礼物不是。”
  “啊,啊!”暗一彻底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虚礼!
  两个人到了门前,把礼物奉上,家人微笑着说道:“老爷吩咐了,只要杨神童前来,不用禀报。”
  “多谢!”杨林迈步往里走,暗一跟着,杨林突然说道:“公子,麻烦你帮着看门,若是有人追来,一律挡驾。”
  “嗯!”暗一不知道杨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听从。
  杨林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深吸口气,迈步走进了小院。
  魏良奎的品味不用说,小院奇花异草,茶叶末色养鱼缸,红色的鲤鱼来回游动。廊下挂着画眉八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真会享受!”杨林暗自感叹,说话间到了魏良奎的书房,老头正好坐在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手边拿了本书,正在看着。
  还挺用功,可是杨林扫了一眼书名,顿时一口老血,喷出三丈外!
  如意君传!
  “这个老不羞啊!”
  杨林咳嗽了一声,魏良奎一抬头,看着杨林古怪的表情,竟然哈哈一笑,满不在乎。
  “原来是杨神童来了,老夫还以为你是个有趣的呢,没想到你也这么道学,额不,是假道学!伪善!”
  挨得上吗?
  杨林也不废话了,而是躬身施礼,笑道:“老大人好品味,小子自愧不如。小子此番前来,是想请老大人履行诺言,您可是许给我一个要求,不会反悔吧?”
  “什么话,老夫一把年纪,岂会说了不算。说说吧,你想要老夫干什么?”
  杨林突然眉开眼笑,说道:“是这样的,小子读书一直缺少高人指点,难免偏颇,可名师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您老说是不是!”
  送上门了!
  自从见到杨林的戏词,魏良奎就下定决心要收她,可是碍于面子,老头不好直接提出来,现在杨林亲自找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江湖认有句话,叫徒访师三年,师访徒三天,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你若是有心思,老夫愿意帮忙。”
  愿意两个字被咬得很死,老头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等着杨林上钩。
  哪知道杨林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忙说道:“如此小子多谢老大人了,我早就想——想拜在荆川先生的门下,苦于无人介绍,老大人若是……”
  “噗!”
  魏良奎一口茶水喷出老远,脸涨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想拜谁?”
  “当然是荆川先生唐顺了。”杨林一脸天真憧憬道:“荆川先生是探花郎,做过翰林官,学问大,人品好,还会武功,您说说,东南还有比他更有名望的读书人吗?”
  一句话,把老魏给问住了,说起来东南的才子不少,比如王世凤,比如徐达,但是论起学问精深,无人能比得过唐顺,就连他魏良奎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是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老夫看重的徒弟怎么能让唐顺截胡啊?
  魏良奎越想越气,到嘴边的鸭子,额不,是徒弟,绝对不能让他飞了!他悠悠说道:“想拜师唐顺,可不容易啊!”
  “没事,我有信心,也有横心,不破楼兰终不还!”杨林无比认真说道。
  老头彻底疯癫了,突然一拍桌子,怒吼道:“杨林,你难道觉得老夫比唐顺差吗?”
  “这个,不好比吧!”
  听在魏良奎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不能比!
  “好好好,杨林,老夫可告诉你,论起文武本事,或许比不上唐顺。可是有一样,唐顺永远都不是老夫的对手。”
  “什么?”杨林还真不知道。
  魏良奎得意笑道:“就是做官的本事,他唐顺刚出仕就得罪了尚书,两次罢官,蹉跎十几年。老夫自从当官以来,顺风顺水,步步高升,一直到了左布政使,岂不是比唐顺高明万倍!”
  这也值得夸耀啊!
  杨林突然仰起脸,斜着头说道:“什么都不如品德高尚,我杨林一定要拜唐荆川为师!”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魏良奎眼睛缩成了精芒,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别人说老夫都信,唯独你小子老夫一万个不信!”
  “为什么?”
  “因为老夫认识了无!”
  噗,这回轮到杨林喷血了,不带这么玩的,了无不是说不告诉别人吗!出家人不打诳语,简直就是骗子,无耻!
  “老夫十天前才从寒山寺回来,我那个老朋友是想不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的。”
  “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当然没有,了无是有德高僧,什么都没说,不过,那个小沙弥倒是挺可爱的,给了一串糖葫芦,就什么都说了。一个十二三岁满肚子坏主意的小娃娃,还有一个写字漂亮的游医外公,不是你还有别人吗!”
  “虚辰,小混蛋,我白给你那么多零食了!”杨林是仰天长叹:“魏老大人,您想怎么样,是准备公布出去吗?”
  “按理说老夫该替士林除掉一个心术不正的小混蛋,不过么,法理人情,若是你答应拜在老夫门下,或许可以商量也说不定!”
  杨林眼珠来回乱转,突然愤然起身,双膝跪在地上。
  “弟子杨林拜见恩师!”
  “好啊,乖孩子,快起来吧!为师知道你也不容易,不必在意。”魏良奎立刻换了副面孔,正在这时候,外面人喊马嘶,家人急匆匆跑过来。
  “老大人,胡判官带着人来抓杨小相公了!”
  瞬间,魏良奎的笑容就凝固了。
  前一秒老魏还自诩会当官,可是下一秒就挨了响亮的嘴巴,而且还被一个小兔崽子抽了!
  魏良奎眼毛都空了,听家人一报信,顿时就明白了。杨林这小混蛋明明是来求自己帮忙的,还非要装蒜,说什么打算拜师唐顺,摆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德行,引自己上套,简直气死个人。
  老夫要是早知道你是个烫手的山芋,老夫才不会上杆子收你。魏良奎越想越气,狠狠瞪了杨林一眼。
  杨林低着头,心里乐开了花,却装可怜地问道:“老大人,您不会反悔吧?”
  “哼,你要是再叫老大人,老夫就把你赶出去,是死是活,老夫管不着!”
  杨林多机灵啊,急忙爬起,扶着老头坐下,恭恭敬敬行了拜师礼,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双手展开。魏良奎一探头,鼻子差点气歪了,竟然是一条黑乎乎的腊肉。
  “嘿嘿,束脩,圣人定下的规矩,您老收着,留着晚上添一个菜。”
  “呸,有你这么个逆徒,老夫气都气饱了!”
  魏良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接过了腊肉,放在了一旁的条案上。正在此时,管家又跑进来,慌张张说道:“老大人,胡判官亲自来了,一定要见您,王府的暗一和他理论不过,请您老示下!”
  一听这话,魏良奎突然寿眉高挑,脸色阴沉。
  “小小的判官就有这么大的排场,你去告诉他,老夫大门开着,有本事他就把老夫也一起抓走便是!”
  到底是作为一省布政使的大吏,发飙起来,还真是吓人。管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魏良奎眉头紧皱,怒道:“说吧,到底惹上了什么事?”
  “启禀恩师,弟子在前段时间,帮着一个叫雷七的商人清算账目,结果查出雷七的夫人吞没了五六千两的银子。”
  “算账,你还会算账?”魏良奎吃惊地问道。
  杨林内心是崩溃的,你们怎么都一个毛病啊!
  “恩师,这不是重点好吧?”
  “哼,那你说重点是什么?”
  杨林急忙说道:“我本以为不过是小事一桩,结果后来听说雷七杀了夫人,被关押起来。接着弟子在清河堡租住的房舍被火烧了,房东两口子差点丧命。然后又有人闯到了我的家,外公还有其他人都被抓起来。”
  听着杨林的诉说,魏良奎缓缓敲着扶手,突然笑道:“小混蛋,你来的时候,官差已经到了你的家?”
  杨林脸色一红,只能点头。
  “哼!小混蛋,你为什么不跟老夫实话实话,还,还骗老夫收你为徒!”
  “冤枉,恩师,您这么说,弟子简直无地自容。分明是您老逼着弟子拜您为师,咱们可不能不讲道理啊!”
  “你就是挖了个坑,等着老夫跳!”老魏吹胡子瞪眼,反倒杨林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弄得魏良奎无语了,不过老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生气,相反,他越发觉得杨林够冷静,够有心计,是个可造之材。到了危难关头,还能保持冷静理智,实属不易。
  倘若杨林直接跑来求救,魏良奎作为一个致仕官员,又怕麻烦的要死,他未必能帮杨林,就算帮了,老头许诺的也就兑现了,也不用欠杨林什么,相反杨林想拜在人家的门下,就要看老魏的心情和脸色。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杨林先设套让魏良奎主动收他,坐实了师徒名分。在这个师徒大如天的时代,弟子有事,老师理应帮忙化解,而且还要尽心竭力,不然士林都会瞧不起。这和用所谓的承诺换取老头出手,程度完全不一样。
  当然了,这么做也有点麻烦,比如魏良奎此时心气就非常不顺,一点不给杨林好脸色。杨林则是小心翼翼,满脸笑容,轻轻搀扶师父起来,把一旁的手杖送到师父手里,搀扶着老头往前面走。
  “成了,你也不用演了。”魏良奎顿了顿,问道:“为师只问一句,你到底做过违法的事情没?”
  “绝对没有,弟子敢对天发誓!”杨林笃定说道。
  魏良奎点点头,突然豪气地笑道:“只要你没错,为师就罩得住你!”
  杨林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有组织真好!
  她毕恭毕敬,跟着老师走到了大门口。此时的大门口,却热闹非常,这边暗一抓着门环,死死挡住,就是不让官差进去。在他的对面,有一个中年官员,急得来回乱转。
  “大人,下官敬重王爷,可是你也不能阻挠下官公干啊!杨林牵涉到下官侄女的命案之中,下官不能不管!”
  暗一干脆往地上一躺,耍赖一般说道:“胡判官,有本事你就从在下的身体踏过去吧!”
  胡彬气得几乎昏过去,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对暗一。王爷在怎么没用,他也要打狗看主人啊,王爷,就相当于后世的超级大v,级别在那边,他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一句半句的,别说小小的胡彬,就算是当朝一品也够喝一壶!
  “公子,你当真不闪开!”
  “不,绝不!”
  “那好,你们看着他,其他人跟我走后门。”
  胡彬转身就要走,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公子,你起来吧。”
  暗一急忙看去,只见杨林搀着魏良奎从里面走出来,看两个人的亲密劲,暗一瞬间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他是真怕魏良奎不愿意帮忙,毕竟魏良奎是出了名的懒散,没想到杨林还真有办法。从地上爬起来,他给杨林竖起了大拇指,却发现杨林也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患难见真情,暗一能如此不顾形象帮忙,杨林深受感动。
  他们在一旁搞小动作,魏良奎一脸不悦,懒得看胡彬一眼,冷笑道:“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是不是想把老夫抓走?赶快动手吧,还等着干什么!”
  魏老大人不是一贯很和气吗,怎么和传说不一样?胡彬无奈,只能说道:“老大人,请恕下官无礼,杨林涉及一桩命案,不得不前来抓拿。”
  “呵呵,人命关天,老夫可不敢拦着。不过老夫听说一件事,杨林的外公和此事无关,如今被你们抓捕了?可有此事?”
  胡彬摸不准脉,只能承认,说道:“的确如此,下官想询问案情……”
  魏良奎摆手拦住,淡淡道:“胡判官,按理说你也久在衙门,该知道办事的规矩。无辜之人,岂能随便抓捕,你可有知州大人的牌票?”
  “这个,下官没有,不过……”
  魏良奎不给他分辨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人命关天,大凡命案,必须由主官亲自审理。你前来抓人,可经过陈知州的许可?”
  胡彬也不傻,早就看出情况不对,先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接着是魏良奎,摆明了要庇护杨林,这杨林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这两位出手?
  光是暗一还好说,几句话就能打发,魏良奎宦海沉浮几十年,纯粹就是个老狐狸,他一张口,看似云淡风轻的提问,全都指向了不合规矩的地方,胡彬脸色发苦。
  “老大人,陈大人将案子托付给了下官处理,下官也是秉公办事。”
  “荒唐!”
  “啊,老大人有什么指点?”胡彬脸色一变。
  魏良奎煞有介事摆手说道:“不是你,而是子羽(陈梦鹤字),他文苑清流出身,难免怠惰政事,可是历来钱、粮、兵、邢,都是主官掌握,尤其是命案,更不容有失。老夫不知道就罢了,遇上了不能不管。”
  说着,也不管胡彬如何反应,老头喝道:“去,把马车赶来,老夫要亲自见见陈大人。”
  不多一会儿,马车赶来,杨林扶着老头上了马车,她和暗一都钻了进去,车夫挥鞭,迅速向着衙门赶去,只留下一脸错愕,不知所措的胡彬等人,傻愣愣地喝风。
  “哈哈哈,老将出马,您一个顶我们俩。三句两句,就让胡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厉害!”暗一伸出大拇指,美滋滋说道:“只要见了陈大人,杨相公他们就没事了,小相公你也不用担心了。”
  杨林低着头,心里却总有不详的预感。
  马车刚刚到了知州衙门,杨林跳下了马车,突然从远处路口急匆匆跑过来一个差役,满脑袋都是大汗,在台阶双腿一软,扑通摔在地上,摔得额头冒了血。
  “怎么回事?”看门的衙役急忙过来。
  “别管我,快去通知堂尊,在雷七的家里搜出了刀剑武器,还,还有通倭书信!”
  通倭两个字好像炸雷,衙役吓得连滚带爬,转身往里面跑。杨林听得一清二楚,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情况貌似比想的还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