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话与生活
  1.神话
  女巫格杰鲁娜美丽不可方物。
  每当她从自己的林间小屋中走出来，所有的鸟都停止鸣啭，大树的枝叶间奇怪地闪起亮光，露出各种动物的眼睛。
  格杰鲁娜太美了。
  有一天夜里她在黑湖岸边漫步，召唤自己的天鹅，突然看到树下坐着一个青年。他身着黄金的华服，头戴宝石的花环，但胸口却没了呼吸的起伏。他脸色苍白，大睁的双眼中，闪耀着遥远的星光。
  于是格杰鲁娜爱上了这个死去的青年。
  她用魔水喷洒他的身体，给他涂抹各种魔药，为他念了三天三夜的咒语。
  第四天夜里死人活了回来，他向女巫格杰鲁娜鞠了一躬，开口说道：
  “美丽的姑娘，原谅我，感谢你。”
  格杰鲁娜拉起他的手说：
  “你就留在我这里吧，死去的王子，跟我在一起吧，我已经爱上了你。”
  于是王子便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只是他的胸口依然没有呼吸的起伏，脸色依然苍白，大睁的眼睛里，依然闪耀着遥远的星光。
  他从来没有凝视过格杰鲁娜，当她对他温言软语时，他也只会说“原谅我”和“感谢你”。格杰鲁娜满怀痛苦和忧伤：
  “死去的王子，难道我没能让你活过来吗？”
  “感谢你。”王子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原谅我。”王子回答。
  “难道我不够美丽？每当我在月光下起舞，森林里的狼群都围着我腾旋，我蹦跳的时候，狗熊也会因为快乐而长嚎，因为爱慕我，夜晚的花朵也会向我展露花冠。只有你一个人看都不看我一眼。”
  于是格杰鲁娜去找林妖基基莫拉，给她讲死去的王子，倾诉自己爱的忧伤。基基莫拉想了想，嘎嘎地说道：
  “你的王子是因为在黑湖边吸多了天鹅的愁苦。如果你想让他爱上你，你就拿上这个金水罐，对着它连着哭上三夜。第一夜为你的青春而哭，第二夜哭你的美丽，第三夜哭自己的生命。你要用这个金水罐把眼泪收集起来，拿给你的死人。”
  格杰鲁娜哭了整整三夜，把泪水都流进了金水罐，然后就去找王子。
  王子安静地坐在树下，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脸色苍白，他大睁的眼睛里，闪耀着遥远的星光。
  格杰鲁娜把金水罐递给他：
  “给你，死去的王子，这里装着我的全部：青春、美丽和生命。把我的全部都拿去吧，因为我爱你。”
  格杰鲁娜把罐子交给他后，就死去了。但在她濒死之际，她看到他的胸口有了呼吸的起伏，他的脸色变得红润，他的眼睛开始闪耀，不再是冷漠的星光。格杰鲁娜还听到他说：
  “我爱你！”
  爱情将会从牺牲的血液中生长出来。
  2.生活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十分美丽动人。
  当她在利莫宁家和楚布科夫中尉跳“西班牙舞曲”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地鼓掌，打牌的人扔掉手里的牌，从主人家的书房里钻出来，就是为了欣赏这一赏心悦目的盛景。
  有一天晚上，她在拉古诺夫家吃晚饭时，遇见一个非常古怪的年轻人。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身着意式燕尾服，胸口仿佛没有呼吸的起伏，脸色苍白，他大睁的双眼里，闪耀着吊灯上节能灯泡的冷光。
  “这人是谁？”
  “这是库利科夫·伊万·伊万内奇。”
  她邀请他到自己家来，请他喝茶，吃小点心，又请他吃晚饭，吃大龙虾，还给他弹琴，弹二步舞曲，快乐地高声歌唱，唱得邻居都来敲门，请他们小点声。
  库利科夫沉默着，只是说“对不起”或者“谢谢”。于是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去找自己的好朋友，又老又丑的安托尼娜·巴甫洛夫娜，给她讲伊万·伊万内奇的事，倾诉自己爱的忧伤。
  “我该怎么办呢？我唱歌、弹琴、请他吃饭，可他就是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除了‘对不起’和‘谢谢’，什么话都逼不出来。”
  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想了想，嘎嘎说道：
  “我了解你的库利科夫。他是在俱乐部里把钱都输光了，所以坐在那里闷闷不乐。我什么都知道。他去找索菲娅·巴甫洛夫娜借钱，也跟我隐晦地提过。不过你知道，我可帮不上什么忙。要是你真这么傻傻地爱上他，你就帮他把这事摆平，他肯定会温柔又活泼的。”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把库利科夫叫到自己家里来。
  库利科夫坐在沙发上，他的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脸色苍白，大睁的眼睛里，闪耀着吊灯上节能灯泡冷漠的光。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
  于是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对他说：
  “今天早上我把自己的管家辞掉了，现在没人帮我管我那栋在科洛缅斯基街上的房子了。要是你能接手这件事，我该有多开心呀。其实你根本也不需要做什么，全都交给那个上了年纪的看门人就行。你只需要一年去个两次，在科洛缅斯基街上转转，看看房子是不是还在，还是已经塌了。你会拿到3000块的报酬。”
  “5000？”库利科夫问道，他眼睛里的灯泡奇怪地闪了一下。
  “那就5000！”玛丽娅红了脸，说完这句话就僵住不动了。但是在她开始不能动之前，她看到，他的胸口有了呼吸的起伏，脸色变得红润，他眼睛里闪耀的，也完全不是电灯泡冷漠的光。玛丽娅·伊万诺夫娜还听到他说：
  “我还忘了告诉你……玛露霞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