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官书锦(三)
作者:小妮宝丽      更新:2022-01-27 04:52      字数:2037
  将丝帕放置鼻尖闻了闻,上官书锦无比耐心的解释道:“这丝帕质地轻柔,纹路讲究,只有他们紫阳山庄的白蚕才能吐出这样的丝来,也只有程二公子的娘亲才能制出如此精致的物件。
  何况她素来睡眠欠佳,多年来都需闻着百合花的味道才能安然入睡。日久天长,她的衣裳皆在潜移默化中沾染了百合花的味道。
  你仔细闻闻,门外是否有百合的香味飘至此处,与这丝帕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诺大的弘义山庄,只有姨母和阿杳会来别院看我,姨母独爱玫瑰,是不会养百合的。”
  玛奇朵确实在无意中闻到过阵阵花香,只是这香味似有似无,极其平淡,她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加上她对花卉认知甚少,除非是熟识之花,否则这天底下所有的花香在她闻来都别无二致。
  百合花,就在她不熟识的范围内。但她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因为她敬佩上官书锦那比犬类还要灵巧的鼻子。
  “如此说来,阿杳妹妹一定就在院外。”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住了,许久过后,眉头轻蹙的上官书锦才点了下头。
  “这丝帕她一直放在身上,以至于上头沾染了百合的气味。院外一直飘着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味,与这丝帕的味道一模一样。
  从你进门到现在,香味没有随风飘散,证明她一直站在院门外。能一直站在我院门外的,除了阿杳……还能有谁呢?
  就算有那么几个身怀闲情逸致的客人恰巧养了百合花,也不会在贼人来临的档口到我这别院散心的。”
  “我这便把她叫进来,你们俩互相陪伴、保护,就像我与哥哥一样。”
  玛奇朵才将门推开,上官书锦的声音便径自由身后响起。
  “她若有心进来,又何须旁人传唤?公主还是随阿杳一起去保护尤城主和诸位宾客吧!但凡不是我这样的贼人,即便师父亲临……也决计伤不到我分毫。”
  伴随着玛奇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上官书锦的琴声也慢慢幻化成空灵幽怨的曲调。那感觉就像是一位遗世独立的公子,在湍流的河岸边等待船舶经过一般。
  当玛奇朵走至别院门口时,阿杳果然倚靠在门框上,双目紧闭,听曲子听的极为入神。
  直至玛奇朵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杳才缓缓开口道:“我很想通过琴声走进他内心的世界,可是……若不身在其中,又何来感同身受?”
  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玛奇朵很是不解的问道:“你想了解他,直接进去找他不就好了?何必一直杵在这里?你不去陪他聊聊天,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呢?”
  沉默了半晌,阿杳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那个最可怜,最孤独的人……”
  纵使听的云里雾里,玛奇朵的好奇心却越发严重,于是忍不住凑到了她跟前,“谁是那个最可怜,最孤独的人?你指的是你自己还是上官公子?”
  玛奇朵一连问了多遍,阿杳也没有给她答复。
  多年以后,每每忆起这件事,玛奇朵还会感到迷糊,那个最可怜、最孤独的人……究竟是谁?
  是阿杳吗?是上官书锦吗?还是尤之棋?亦或……是她自己。
  不知何时,两姐妹身后传来了尤之棋的叹息声:“难怪他多年杳无音讯,原是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别院之中。”
  阿杳接话道:“小龙哥哥错了,困住他的并不是别院,是他自己。”话音落,一滴清泪兀自由她嘴角滑落,这番形象与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她迥然不同。
  玛奇朵很是贴心的替阿杳拭去了眼泪,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尤之棋:“哥哥,你也认识上官公子吗?”
  随着尤之棋的缓慢点头,玛奇朵于僻静祥和的别院中记下了一段故事,那是上官书锦的半生。
  毫不夸张的说,他活过的这二十七年,当真是一出活生生的悲剧。
  而悲剧,往往最容易让人生出同情之心。
  上官书锦,是整座弘义山庄中,除了晏嘉卓和阿杳以外,与尤之棋关系最为亲密的一人,也是他苦寻数年不得见之人。
  不仅尤之棋念他想他,即便是晏家众人,对他亦是尊重有加。
  他生父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个迷,生母乃商议水父亲外室所生,故从小不被颇有声望的商家人接纳。
  为了生存,仗着尚有几分姿色当上了青楼花魁,后因怀孕不肯滑胎而被鸨母驱赶,重新过上了食不果腹,风餐露宿的日子。
  为了养育幼子,能歌善舞的花魁逼不得已,只能将自己卖身至高门大院中伺候人。每日操劳辛苦不说,为了几钱银子甚至要忍受主子无端的殴打谩骂。
  后来,上官书锦曾在回忆中提及过,他幼年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羡慕。
  羡慕邻居家孩子身上没有补丁的衣裳,羡慕他们手中精致小巧的玩具,羡慕他们口中热乎可口的饭菜……更多的,还是羡慕他们能时常围绕在父母膝前嬉闹谈笑。
  我们之所以会羡慕别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着我们想有却没有的东西,做了我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上官书锦的童年是残酷而又难忘的。
  深夜里,别的孩子大多都被母亲抱在怀中甜甜的睡着,他却只能歪着小脑袋躺在冰冷的炕上听着母亲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第二天一早,他才睁眼,陪伴他的只有一碗清粥与一小碟咸菜,那便是他一整日的膳食。如此清贫的日子,也都是靠着一个弱女子硬生生扛下来的。
  或许,玛奇朵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穷”字如何写,也感受不到何为一粒米一寸金。
  但她能从尤之棋讲故事的口吻与神色中,体会到痛苦与无奈。如此悲惨还能活到现在,到底算不算上天眷顾?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四岁那年,遭遇到了人生中可以称之为“噩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