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齐雨诺双眸紧闭，面色苍白，脸上尽是未干涸的汗，身体无意识地抽动着，显然是疼到极致。
  楚鸢歌快速用屋里准备的温水洗了手，用酒擦拭一遍，这才检查她的生命体征，又摸了摸她的产道，面色凝重不已。
  一名御医焦急地问：“王妃，这该怎么办啊？”
  楚鸢歌的唇线绷得死紧，沉声道：“只能剖腹了。”
  羊水几乎流干，不能再拖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皆露出惊诧之色。
  剖腹取子，他们只在传闻中听过，且是因为产妇身死，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侧妃还活着，这要是有个万一……
  几名御医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齐雨诺的贴身丫鬟——芍药红着一双眼，张开双手挡在床前，抽噎着说：“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我家娘娘！”
  楚鸢歌最烦这种关键时刻拎不清的丫头，没好气地道：“不然你让她生？”
  芍药一哽，哑然。
  恰在此时，轻功前去取工具的贺名诚回来，把门开了一条缝递进屋里，楚鸢歌一刻不耽搁地取出药和手术刀。
  那刀的刀刃极薄，瞧着便锋利无比，御医们张张嘴，想劝阻楚鸢歌，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眼下的状况，即便不剖，齐雨诺和腹中孩子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倒不如冒险一试。
  而且，那可是炽王妃，鬼医圣手的亲传弟子，为炽王治好过他们都束手无策的碧蚕渊，或许可以相信她，也只能相信她。
  楚鸢歌拿出一包药粉掺水，略有些粗鲁地给齐雨诺喂了下去。
  芍药不明就里，在一旁叽叽喳喳地问，哭声恼人。
  楚鸢歌烦不胜烦，扬声道：“来人，把她给我带出去。”
  很快就有嬷嬷把芍药硬是拉了出去。
  楚鸢歌注视着齐雨诺，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待差不多了才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术刀。
  一名御医忍不住问：“王妃，你方才给侧妃喂的是什么？”
  楚鸢歌言简意赅：“麻醉药。”
  那是她新配置的药方，目前只在狗身上试验过，没出问题，但她不是很确定用在人身上会不会有纰漏。
  更关键的是，剖腹产的麻醉不能口服，然而形势所迫，她已顾不得许多。
  利刃划破肌肤的声响细微又刺耳，产房里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鸢歌的手，深怕她一个不小心，这里面的人都被牵连。
  楚鸢歌本人也从未如此紧张过。
  她担心齐雨诺大出血，担心剖出的胎儿已窒息，担心如此简陋的环境会引起伤口感染，更担心麻醉药对孩子和产妇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能慌。
  她看似冷静从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御医们各司其职，其实一颗心紧紧揪着，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手，让它别抖动。
  手术过程漫长而煎熬，楚鸢歌额头上冒出一颗颗汗珠，她淡定地吩咐人擦掉，随即割开最后一层阻碍，伸手抱出了孩子。
  那孩子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了她几息，“哇”地一声哭出来，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楚鸢歌松了一口气，忙交给嬷嬷裹好，垂眸专心致志地缝合齐雨诺的刀口。
  刀口约莫手掌长短，她却缝合了整整半个时辰，每一步都极其小心，等做完这一切，她虚脱似的晃了一下，小脸都有些白。
  “叫醒侧妃，别让她睡。”
  御医和一名嬷嬷围在床前，小声唤着齐雨诺，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外面的人一听，还当是齐雨诺殒命，呼啦啦地冲进产房，不知是谁推了楚鸢歌一下，她重心不稳，身子直直地朝地上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到来，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直接坐在了最后进来的凤砚卿腿上。
  他腿脚不便，楚鸢歌立即就要起来，却被凤砚卿圈住腰肢，抬手抹去她额头的汗，低声道：“辛苦了。”
  楚鸢歌长舒一口气，一瞬间感觉浑身无力。
  她想就此靠在自家夫君怀里，回炽王府好好休息一番，奈何人群太吵，她不得不站起来。
  才站稳，凤砚岐便拨开几个人来到她面前，目眦欲裂地吼道：“你杀了雨诺！”
  楚鸢歌心里咯噔一声，折身就要去床前，却被凤砚岐旁边的楚云锦一把抓住手腕，死命攥着。
  楚云锦泪眼婆娑，哽咽着道：“三妹，大姐知道你尽力了，侧妃妹妹她……幸好孩子没事，总归是保住了一个。”
  她的表情哀伤悲切，真挚得自己都差点骗住，楚鸢歌却唰地沉下脸，眸光似含了冰渣，扫一眼都令人背脊生寒。
  她冷笑一声，一把甩开楚云锦的手，大步往床前走去，厉声喝道：“太子殿下，管好你的太子妃。”
  楚云锦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还想跟上前，却被凤砚卿的话及时止住：“太子妃，你若真想太子侧妃好，最好乖乖待在原地。”
  凤砚岐听了这话，深深地看向她，还未来得及仔细琢磨，便被楚鸢歌的下一句话打断了思绪：“侧妃大出血，无关人员全部出去。”
  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产妇大出血等同于死亡。
  楚鸢歌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凤砚卿听得心疼不已，却也知道帮不上忙，看着还逗留的众人，他眉心一拧，冷声吩咐：“名诚，别让闲杂人等打扰王妃救人。”
  贺名诚道了声“是”，将执意要留在产房内的楚云锦请了出来。
  门重新关上，气氛比从前更难以言喻，像是更紧绷，又像是无形中轻松了许多。
  新生儿从嬷嬷怀里转到皇后手上，她笑吟吟地往泰康帝跟前凑：“陛下你看，这眉眼，和岐儿真是一模一样。”
  泰康帝瞧着这个长孙，眉间的褶皱舒展开，心情不错地逗弄着。
  凤砚岐在门前站了片刻，也围到帝后身边，请求自家父皇为孩子取名。
  泰康帝早就想好了。
  凤家这一辈刚好到“清”字辈，他取“正本清源”之意，盼望孩子性情良善，思考问题能追本溯源，遂唤“凤清源”。
  皇后眉开眼笑，和凤砚岐变着法地称赞这名字取得好，似乎没人关心生死未卜的齐雨诺。
  若非孩子啼哭不止，只得交由乳娘暂时照料，拿命为皇家产子的齐雨诺怕是得不到一点关注。
  孩子的离开终止短暂的热闹，门前又寂静起来。
  时间缓缓推移，人越来越少，就在连凤砚岐都准备要走的时候，紧闭多时的门终于再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