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歌极快地扫了一眼贺川柏，似是察看他的脸色，接着冲我笑道：“多日不见，妹妹这张嘴也变得牙尖嘴利，倒是让我意外了。”
  我并不相让，“彼此，彼此。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度，就是泥菩萨恐怕也要张口辩几句了，更何况我这个大活人呢。”
  陆清歌眯起眸子，眼里露出此许轻蔑之意，“妹妹这气度，也就只能做个网红或者小不入流工作室的小老板了，白白担了我们陆家人的名，却没有陆家人的实。我和川柏正好遇见，久不见面，便多说了几句话，你看你便像坊间那些妒妇似的吵吵嚷嚷，连我的身份都被你拉低了。”
  一番话怼我得哑口无言。
  陆清歌这人高雅起来十分高雅，可是刁钻起来，并不输市井街妇。
  偏偏又比市井街妇多些文化修养，所以骂起人来都不带脏字，却句句戳中人的要害，让人听了比挨骂还难受。
  她这话的意思是：我是在民间长大的，而她是陆家真正的金枝玉叶，我不仅人不如她尊贵，气度和涵养也比她差，就连我的工作室也是不入流的。
  明是在我面前秀优越，暗里是在责怪贺川柏眼光差，放着她这个方方面面都完美无缺的人不要，却要了处处都不如她的我。
  我受了气，当着贺川柏的面又不便发出，只好先咽了下来。
  我走到贺川柏面前，看到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又在化验楼下出现，应该是刚抽完血。
  这小花园里风大，他身体不比从前，若受凉了，很容易生病。
  现在这关头，任何病症，对他来说都有可能致命。
  我向保镖和护工抱怨道：“做完检查为什么不直接带贺先生回房间，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护工低下头，不敢解释。
  因为她知道我心里不痛快，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把错怪到她身上。
  我蹲下身，把手放到贺川柏的膝盖上，摸到他的指尖冰凉，应该在这里坐了有些时辰了。
  他现在不能说话，因着他的自尊，不会在昔日旧情人面前露出失语的症状，估计一直在保持沉默。
  那么就是陆清歌一直在说，缠着他，不让他走了。
  我将贺川柏的手握在手心里，用我掌心的温度温暖着他的手，“川柏，我们回去吧？起风了，坐久了会着凉的。”
  贺川柏极轻地摇了摇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好像在向我暗示什么。
  我没看懂他什么意思，但陆清歌就站我在身后，我又不方便问他话，便愣在那里。
  陆清歌见我们俩都僵着不动，侧了侧头，问我：“清词，川柏是得了什么病？”
  “川柏是中了……”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了。
  陆清歌虽然是我的亲姐姐，但她同时也是赫莲集团的现任总裁，当年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潜到贺川柏身边，偷走兰雅的当家技术。
  如果被她知道贺川柏现在身中剧毒，并且失声，那她会不会趁机捣乱兰雅，或者做些别的落井下石的事情？
  陆家所有人，我只信任我亲妈顾念慈和陆华年，其他人包括陆白城，我都信不过，就更别提陆清歌了。
  我停了下，改口道：“川柏并没得什么病，只不过因为前段时期工作太过劳累，过来检查一下身体，好好调养调养罢了，姐姐别多心。”
  陆清歌似笑非笑，“是吗？川柏没病最好。只是看他脸色好像不太妙，人也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妹妹你照顾不周？还是说你整日在他面前聒噪，耍些小女人的脾气，惹他烦心了？”
  我从来没想到像陆清歌这种看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女强人，挑拨是非的能力居然也一流，不过才说了三五句话而已，就已经挑拨我和贺川柏的关系两次了。
  我和贺川柏的关系本就处在微妙时期，要是她再这样挑拨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忍不住出声呛她：“我哪有姐姐聒噪？川柏方才出来时，脸色还好看得很，怎么一见到你，脸色就变得如此苍白？人贵在自知之明，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川柏没回你一句对吧？那是因为他早就烦你多话了，可是因为自身涵养好，不便赶你走。”
  陆清歌面色微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难得和她争辩，我也有胜利的时候，心情忽然变得舒畅。
  我去搀贺川柏的手臂，想将他扶起，却被他用力压下，眼里奇怪的神色更浓。
  我忽然懂了，他是不想让陆清歌看到他需要别人搀扶的模样。
  这是想在昔日旧情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呢。
  我不由得醋意横生，真想扔下贺川柏不管，先回房间去。
  可是我要真的一气之下先离开了，不正好让陆清歌看到我和贺川柏的关系出问题了吗？
  她那么精明的女人，肯定会趁虚而入。
  不行，我要稳住，现在正是我和贺川柏关系最脆弱的时刻，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陆清歌在，贺川柏不方便走，那就让陆清歌先离开就是了。
  我站起来，重新走到陆清歌面前，问她：“姐姐，你来m国做什么？我记得你的生意都在加国吧，要公干也是去加国啊，怎么忽然跑来m国了，还来了医院？难不成姐姐也病了，来医院看病？怎么这么巧，和川柏同一家医院。”
  “我才没有生病呢，我健康得很。”陆清歌的眼神躲闪了几下后，过几秒，面色稍稍恢复，“有个朋友在这家医院治病，我来m国看个秀，顺道过来探望他一下。”
  我看她嘴里的那个朋友，就是贺川柏吧。
  只是她是从哪里得知贺川柏在这家医院治病的？我连顾念慈都不曾告诉过。
  难不成我或者贺川柏身边又出奸细了？
  “那好，姐姐去探望你那个朋友吧，我和川柏也要回房间了。”我很明显地赶她走了。
  可陆清歌却不想走，又问道：“川柏住哪个病房？反正也碰到你们了，就一起去川柏的病房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