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川柏并不看我，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开始翻看起来，看得特别专心，俨然把我当成了空气。
  真不知那本书有什么好看的，我这儿气得着急上火的，他却气定神闲。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并不打算告诉我原因，便从他手中劈手夺过那本书，扔到旁边的桌子上，提高声音问道：“贺川柏，你倒是说啊，为什么？躲避不是最好的方法，有事说事，有问题就好好面对，这是你以前告诉我的。”
  贺川柏抬起头看向我，眼里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
  “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你长话短说，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贺川柏还是无动于终。
  我拿起笔和纸塞到他手里，“写吧，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实在不行，写一行也行，总得给我个交待。这几天，我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搅尽脑汁地想着怎样唤醒你的记忆。你倒好，居然装失忆骗我。”
  贺川柏将纸和笔扔到地上，把脸转向窗外，目光看向远方。
  男人清瘦的侧颜，越发清冷桀骜。
  他这样，反而让我更心疼。
  我有些于心不忍。
  他毕竟是病人，刚从死亡线挣扎过来，即使清醒过来了，可身体上还有余毒未解，肝脏等器官因为受到损伤，时时疼痛，甚至连话都不能说了，我不该逼他太紧。
  人在经历过大生大死之后，脾气变得反常，也在情理之中。
  我决定暂时放下身段，好好跟他说话。
  我凑到他身边，从侧边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到他的肩膀上，语气放温柔地说：“川柏，你这样骗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许多遍，无论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直走下去。你不要总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这样让我很难受。”
  贺川柏挣开我的手臂，指了指地上的纸和笔。
  “你是打算写了对吗？”
  贺川柏微微点了下头。
  我起身去捡了纸和笔，用纸巾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递到贺川柏的手里。
  贺川柏接过，在上面写道：你走吧，我不爱你了。
  虽然我明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写的，但看到“不爱”两个字，还是觉得剜心似的疼。
  面子也有些过不去。
  我勉强扯起嘴角笑道：“川柏，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你都忘记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了吗？你说过余生会好好待我，要爱我一生一世。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你还发过誓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许诺了，就该实现，陪我走到最后，不能轻易就说出‘不爱’两个字。”
  贺川柏顿了一下，又在纸上写：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是林歌那个“人”，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像她，还为了拿到小玖的抚养权。至于后来，是因为你舍身救我性命，我对你好，只是基于报恩。我的余生也不需要你来陪伴，因为，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最后几个字，宛如晴天霹雳一样，在我头顶轰然炸开，让我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从来就没爱过”的杀伤力，远远大于“不爱”。
  说到底，他写的这些，正是我一直以来都心存怀疑的。
  我知道他刚开始爱的不是我，那时我对他也没有太深的爱意，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小玖能有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可后来，我对他渐生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一直以为，他再怎么不爱我，和我朝夕相处，总能生出点情分吧。
  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努力，好好工作，丝毫不敢停下来歇息，就是想让自己变得优秀再优秀，为了配得上他。
  所幸苍天有眼，贺川柏后来对我越来越好，尤其是当我替他挡了一刀后，他对我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事事顺从，爱我爱得温柔缱绻。
  就因为他的爱太过温柔，太过深沉，让我一度产生了一种幻觉，以为他真的爱上我了。
  每当我有难，第一个冲上来救我的都是他，在外面他也处处维护我，向着我。
  不久前，他为了从贺文麟手中救我，不惜让自己也落入贺文麟的圈套之中。
  被贺文麟囚禁后，他为了让我多吃点饭，宁愿自己饿肚子。
  这不是爱，是什么？
  对，他肯定是爱我的。
  想到这里，我抹掉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笑着对贺川柏说：“你就别骗我了，你明明很爱我，干嘛要说这种话来伤我？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说，你肯定是觉得自己中了毒，身体大不如从前。你接受不了不完美的自己，更不想让我看到不完美的你，所以才想赶我走。”
  说到这里，我悄悄观察了一眼贺川柏。
  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痛楚，不过那丝痛楚一闪而过，快得我差点儿没捕捉到。
  尔后，他的脸色又恢复成从前的面无波澜，眼神也变成黑而幽深的模样，像隔了层纱似的，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心意。
  看样子，我猜对了。
  这更坚定了我对他不离不弃的决心。
  我流着泪笑道：“我告诉你，贺川柏，我不走，无论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我是你的妻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白芷，这辈子就是死缠死缠滥打，也要赖在你身边！”
  说完，我又扑到他身上，牢牢抱住他的肩膀，不松手。
  贺川柏抽了下肩膀，想摆脱我的束缚，可我抱得更紧，用尽毕生所有力气。
  生怕一松手，贺川柏就要抛弃我。
  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抛弃”的感觉。
  无论被谁抛弃，我都不喜欢，尤其不喜欢被贺川柏抛弃。
  一愰神的功夫，我眼角滑下的泪落到贺川柏的脖颈里。
  贺川柏微微蹙了下眉，我怕他嫌弃，急忙用手去擦，手却被贺川柏按住了。
  他拿起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漆黑眸眼在我脸上不停地审视，似是想确定我刚才所说的话，有几分真诚。
  我趁机凑到他面前，在他的唇上重重一吻，尔后向他发誓道：“我，白芷，今天在此发誓：余生要和贺川柏不离不弃，除非山无陵，江水枯竭，冬天打雷，夏天下雪，才敢与君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