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悉时常好奇，这座80万人口的城市会不会困。
  反正他是会的，即使每天只需要工作6个小时，而且还是不费什么脑力和体内的收银工作。
  这个时代的人们好像都倦怠了，他们努力地放缓着自己的步子，享受生活，专注自我，不愿在其他的事情上多花费心思。
  也或者他只是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困倦了。
  闹钟惹人讨厌的声音在晚上九点准时响起，他的身体下床洗漱，意识还停留在半梦半醒之间。
  最后当他把第一捧凉水猛地拍在脸上，意识和身体终于还原成一个完整的乔悉。
  镜子之中的自己还是和往常没什么变化，那个出身于丰都市阳光孤儿院的孤儿。
  他离开家的时候把门“砰”的一声带上，震亮楼道中那盏不太灵光的灯泡，在昏黄灯光的引路下，向着夜晚的城市走去。
  天已经黑了，但是什么时候黑的他并没有看到，往往那个时候他还在梦乡之中，好梦，坏梦，或者是空空如也。
  在热气的萦绕之下，乔悉抬起头，月亮被云遮了起来，连带着每个周六如夜明珠般的山星也都消失不见，夜空黑得像是一团晕开的墨。
  街上行人很多，霓虹和车灯还在闪烁不停，再热的天气都难以阻挡他们追寻夜生活的美妙。
  走入地铁站像潜入深海里的培养皿，暂时告别了喧嚣而又闷热的车水马龙，玻璃窗上广告牌的倒影，甜美的机械报站声，隧道，呼啸的风，带着他赶往目的地。
  21时51分，提前了9分钟。
  便利店的夜班从晚10点开始，到第二天早4点结束。
  乔悉先换上饱和度极高的黑红工作服，打卡交班，清点账目，整理货品，然后像是卫兵般的守在收银台前，等待着自己的客人。
  80万人入睡了，时间开始以另一种方式流动。一分钟不再是一分钟，而是六十秒。
  坐在收银台前，乔悉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可是抬眼看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才往前挪动了一小格。
  当你越想要时间走得快一些，它越是要停下脚步，好像违背你的意愿便是它漫漫长河中最大的乐趣了。
  一阵风自推开的店门涌入，“欢迎光临”，机械且冰冷的声音传来。
  一个穿着薄夹克，披散着长发的消瘦女孩走了进来。
  乔悉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女孩便转身走入货架之中，十七八岁，精致而又带着些青涩的侧脸。
  不一会儿，女孩便出现在收银台，放下了两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面无表情像一截冰晶的断面，斜透在乔悉眼里的一瞬间，却仿佛能感觉到一道摇动的彩虹。
  “结账。”女孩冷冰冰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五块钱。”乔悉扫了一下道。
  女孩从兜里掏出了一堆零钱，从中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
  纸币图案上的人露着明媚的笑容，然而女孩眉宇间的忧愁透露着她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乔悉接过她递来的零钱，就看到她的手，她的手修长白皙，就像是洗净的白葱一般，凉凉的，刚好是露水的温度。
  这场偶遇的结束与开始一样突然。一阵风涌来，自动感应器叮叮当当地响着，黑夜浓稠而寂寥，她的背影太单薄了，单薄到一出门就仿佛会被黑夜所吞没。
  女孩没有走远，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吃了起来。
  乔悉在收银台的后面，透过便利店的玻璃正好能够看到她。
  这么晚还游荡在外面，一个人啃着面包，乔悉认为她肯定是和家里人吵架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身上又没带什么钱。
  她的家人应该很快会找过来吧。
  女孩吃完面包，喝了点水后，便侧卧在长椅上，双手抱在身前，看样子是要睡觉了。
  乔悉看着女孩，时间开始变快，很快时针指向了4点钟，黎明在悄然间降临。
  交班完成，乔悉走出便利店，那个女孩已经睡起，但是好像不知道去哪里，干坐在长椅上。
  乔悉向她走过去。
  女孩突然弯下腰，前胸紧贴着大腿，双手环抱在膝前，紧紧握拳，十分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乔悉连忙加速上前问道。
  女孩低着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乔悉，眼中因疼痛噙满了泪水。
  “我送你去医院吧。”乔悉关心地说。
  “不用，我没事。”女孩毫不犹豫地拒绝着，语气像是谷底万年不化的寒冰，随后勉强起身，走向一边。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吧。”乔悉忙跟上女孩的脚步，热心地说道。
  “我说了我没事。”女孩不回头，有些不耐烦地道，话语中带着一丝愠怒。
  乔悉见女孩生气便停下了脚步。
  谁料女孩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我能去你家借住几天吗？”
  ……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