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天她是可以溜出去的。只是昨天刚惹恼了九千岁，今天要办的又是大事，想着还是得正正当当出门，风风光光出门。
  馨兰却笑道，“今早九千岁已经说了，南下在即，准夫人回去和家人道别。”
  这么有人情味儿？柳拾画真没想过凌晔会那么宽容，又觉着以这个人的本是，估计也是算出了她今天要出去，总之对她来讲，能大摇大摆的回左相府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此刻，长安城城西桥头边的一处码头，一群工人正从船上一袋一袋的卸货，码头上人来人往，全是一些靠着苦力活谋生的百姓。
  “督主，您说那些人会来吗？”
  码头某处，一把贵气的太师椅，几个随从，两人衣冠楚楚，一站一坐。
  “那就要看青澜怎么说的了。”
  一道低笑声起，凌晔玩味的看着底下忙碌的苦力，漫不经心道。
  布了那么久的局，可真好奇这戏台子到底是给谁唱的。
  青澜的背后到底是谁？太子？三皇子？还是……
  “就在那！”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一人带着一众府衙朝这边走来。
  凌晔挑了挑眉，悠哉的敲着二郎腿，仿佛不曾看到那些人一般，依旧与边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堂堂九千岁，怎么有贵客来还要在这犄角旮旯接待不成？”
  人未到，声已至，须臾，一名身着官服的男人走了过来，笑容带着三分恭敬，七分得意。
  见凌晔终于看了他一眼,邱明成才悠悠施了个礼，笑的分外虚假，“臣，见过九千岁。”
  邱明成，任职工部副员外郎，这些年在工部可没少捞油水。
  这人，是太子的党羽。
  凌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茶都冷了，乏味的很。”
  邱明成脸色一僵，顿时没了虚与委蛇的耐性，冷声吩咐：“把人给我抓起来！”
  话落，边上的府衙便冲了上去将那站在凌晔前面的锦衣男子押下。
  “放肆！”
  凌晔面色一冷，猛地站起身来，口吻虽是严厉，模样却有一丝惊慌。
  果然。
  邱明成得意一笑，见到凌晔的态度后心中便愈发笃定，“九千岁私下约见边将，证据确凿，把人给我带下去！”
  “边将？”凌晔悠悠然挑眉，和那被押解的锦衣男子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讽意。
  太子殿下按的好罪名，可惜太子却没想过青澜会骗他。
  “没错！”邱明成又假意做辑：“九千岁，您在皇上身边侍奉，最应该清楚皇上讨厌什么，这私下约见官员本就是大罪，您竟还结交边将，这可是灭门的大罪。臣这儿先把此人带走了，至于您，等着皇上问罪吧！”
  “带走！”
  话落，邱明成大手一摆，便要离去。
  “呵，本督让你走了？”
  低沉的声音幽幽的在身后响起，那声音和那人的手段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邱明成浑身一僵，本能的转过身去。
  虽说这样的罪名足够让九千岁的势力受到重挫，可当朝九千岁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还是深入人心。
  “九千岁还有何事？”
  “邱大人真是奇怪，要说本督结交边将参本督一本便是，你这样抓了本督的人就以为是证据了么？你当皇上傻，你随便抓个人都信？”
  “九千岁，这话就是您的不对了，皇上盛名，可惜九千岁名声赫赫，若不是各种证据确凿，微臣哪儿来的胆量参您一本？”邱大人说着，一脸的胸有成竹。
  “那本督很好奇，你怎么就觉得他是边将？”
  “纵然九千岁您掌管着所有的水路，可天下没不漏风的墙，这位大人一路从何处来在下可是查探的一清二楚，九千岁认了便是。”
  “大胆！”
  茶杯碎裂声起，那杯盏的碎渣子溅在邱明成的官服上，衣角瞬间便布满了细碎的水渍。
  那邱大人陡然一惊，面色大变。
  他素日与这太监接触不多，只知道此人乖张的很，却没想到这人死到临头还那么嚣张，简直恶的不能再恶。
  “九千岁这是何意。”邱明成面色阴沉。
  “何意？你好好看看，看看本督府上的小太监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边将？”
  凌晔的声音阴测测的，阴冷中还有一丝戏谑。
  此话一出，邱明成面色大变，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府衙的人和那刚赶到的府尹大人也瞬间白了脸色。
  再抬头细看，那被押着的锦衣男子，果真是那九千岁府上的太监，就连衣服都是根据府上太监的品级制定的。可能是总督府上阔绰，这衣裳做的精巧的很，乍一看竟瞧不出是个下人。
  当然，这人确实也不是下人，只是在凌晔身边做事罢了，但这个时代，只要不是主子，都是用下人来概括的，不予细分。
  “你，你，这不可能！”
  邱明成不敢置信的盯着那人的脸，再看看边上老神在在的九千岁，终于回过神来，“你耍我？”
  “耍你？”凌晔轻笑，凉薄的唇弯起一个弧度，“怎么？我一个九千岁，还不能耍你么？”
  那邱大人浑身一凉，听闻此言更是气的浑身发抖。邱明成本就是个不懂变通的直肠子，做事较真又自负，虽然容易得意忘形可在政治上那是个一根筋到底的人，如今被反将一军，便不管不顾骂道：“岂有此理，这朝堂岂是你一个人的，任由你玩弄鼓掌！你若识好歹，便不该抢权！”
  这话说的很难听，毕竟自古真话都不好听。
  可凌晔很受用，毕竟，这世上能做到这些的奸臣还真没几个。
  九千岁闻之大笑，笑声猖狂的很，“本督罚了，今日就不陪你们玩了。”
  玩？赶紧走吧走吧。府尹大人冷汗森森，弯腰低头，恭送阎王。
  这事儿吧，府尹大人还真冤枉的很，大清早的，九千岁的人来叫他，邱大人也来找他，若早知道自己差点成了两头受难的枪靶子，他是怎么都告病不来的。
  若是邱大人成了，他可不得给邱大人在皇上那儿作证，日后九千岁东山再起，他绝对第一个被拎出来。毕竟这种事情对九千岁来说不过损失两三成，可对他们这些小官，就是要命的。
  “对了，今日码头会到一波私盐，查办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也算是本督送府尹大人的见面礼了。”
  前头传来九千岁冷飕飕声音，府尹大人抖了抖，“多谢九千岁提点，恭送九千岁。”
  天知道他这个府尹为私盐的事情头疼了多久，九千岁却轻飘飘一句话把立功的机会给了他，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了。
  但其中威胁的含义，也是一清二楚。
  他觉着，朝堂上有九千岁在，也未尝都是坏处，有了今天这招，他这个府尹还得掂量好自个儿分量，安分些才是。
  “督主，那邱明成竟是来抓结党营私的？”
  李公公在马车内的桌子上布上糕点，嘴上狐疑。
  “本督也没想到，那么好的一出戏，竟然只唱到这种程度。”凌晔冷声。
  此前他特意透露给青澜，说今日在桥头有批私盐，他要亲自查收。贩卖私盐，那可是大罪。
  “看来青澜姑娘留了一手。”李公公低眉敛目。
  “嗯。”
  “都说督主手段狠，可您终究念了情分。”那李公公又道。
  今日可知，青澜是细作无疑，可督主念她没全都告知太子，也没赶尽杀绝。
  可李公公哪知道，凌晔如此，只是防着青澜可能知道他是假太监这事，担心青澜一旦死了，有些证据就会通过特殊渠道到君睿渊的手里。
  若如此，就真不妙了。
  “你今日倒是话多。”凌晔嗤笑一声，“府上来消息了么？”
  “夫人已经去左相府了。”
  “那便去柳相府上吃顿便饭吧。”
  “是。”
  今日的左相府，用鸡飞狗跳来形容绝不为过。
  柳拾画这次回门真是碰了个巧，正好碰到柳心婉带着君睿渊三省回门，真可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那君睿渊看她的眼神更是仿佛要刺穿了她，硬生生要在她身上剜出个血窟窿才开心。
  “你倒是有脸来！”
  秦雪本与柳心婉君睿渊聊的正开心，抬眼看到柳拾画，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这几日因为心婉和太子的事情，柳钟毅对她是半点没好脸色，可恨江未怡和那些个妾室更是落井下石，没少拿柳拾画她娘难产的事情做文章，弄的她几乎没睡过一天的好觉。
  “侧夫人说的什么话，这里是拾画的家，拾画的母亲是这里的当家主母，怎么就谈上有没有脸这回事了。”
  柳拾画娇笑一声，素手捏着手帕，语调不急不缓。
  秦雪却瞿然而惊，“怎么我也是你母亲，竟唤我侧夫人，礼数何在！”
  这么说着，秦雪的脸色也跟着严厉了几分，可那眼底的惊疑不定却尽数落进了柳拾画的眼底。
  “侧夫人这话就奇怪了，若拾画的娘仍在便是当家主母，就算是心婉和江姨娘的孩子都是得唤我娘一声母亲，如今父亲也未续弦，我娘便还是主母，怎么由得到你来自称我的母亲？我是嫡出，妹妹是庶出，妹妹现在能唤你一声娘被你在身边带着样，说难听点，还不是拖了当家主母故去的福？如今你不念感恩，竟还想占我便宜？真是有失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