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候，李修祁没有按时回来。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他每天傍晚都会准时归家，各种应酬全部都推了，美其名曰，答应了王妃要回府用膳。
  因此雍王爷“浪子回头”，“对王妃情深义重”的美名已经在满京城传开了。
  叶青让绿芜去门房问过，确定李修祁没有传信回来，也没有宫里的消息，想着应该是没什么事，便让厨房把晚膳先搁置着。
  正值春色复苏之时，院子里的花木都抽出新芽，一片蒙蒙绿色深浅相宜，观之令人心旷神怡，叶青便让开着窗户。
  她倚在窗口翻看着最新整理出来的清单，清歌坊装修是七八成新的，暂时无需再大规模翻新。不过要添置、更换的东西仍不少。
  除了对账，她还得边看边想还需要什么，以免有所遗漏。
  如今天已经渐暖了，只是早晚还凉。
  掌灯时分，叶青觉得身上有些冷，刚命小丫鬟关了窗户，就听见门口的响动。
  回来的是素兮，她脚步有些乱，以至于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抬头看见叶青，理了理自己的衣裙，走上前笑说，“主子可要传晚膳？”
  “不用了，我已经让绿芜通知厨房了，等王爷回来再摆饭。”叶青说着放下手中的册子，她打量着素兮，眉心微蹙，“你刚哭过？是谁欺负你了？”
  素兮不愿让叶青担心，下意识擦了擦眼角，笑道，“并没谁欺负奴婢，奴婢过花园的时候，风吹的眯了眼，多揉了几下揉的。”
  叶青盯着素兮看了片刻，心中叹了口气。
  这丫头素来最是稳重可靠的，方才却连走路都慌慌张张，这会儿灯下细看，脸上尚有泪痕干涸的痕迹，还能说什么事都没有？
  叶青站起来说，“素兮，你跟我到内殿来，我有些话嘱咐你。”
  “是。”
  主仆两人进了内殿，叶青绕过屏风在软榻边上坐了，“坐下说话。”
  素兮搬了个圆鼓凳，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
  叶青见她神色间颇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索性开门见山道，“方才你出去的时候还欢欢喜喜，怎么回来就变了个样子？莫非是秦秋得罪你了？”
  素兮抬眸望着叶青，听到秦秋这个名字，眼中难以自抑地又聚集出了一汪眼泪。
  她慌忙偏过头去擦，强笑着说，“奴婢没事，让主子担心了。”
  叶青叹息一声，“你心里憋着苦楚，除了跟我说，还能有别的去处么？你若一个字不说，我又怎么帮你呢？难道你要我自己去查秦秋么？”
  素兮呆了呆，终于，泪珠儿像失了控制般滚滚落下。
  “主子，这事儿不能怪秦秋大人，一直以来都是奴婢一厢情愿，奴婢今日才知道，自己总想着帮他，却是给他增添烦恼！”
  叶青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自古男女姻缘之事，都讲究个缘分，外人也是最难掺和进去的。
  她想了想说，“你已经跟秦秋表明心迹了？我意思是，直接摊开明说的那种。”
  素兮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粉唇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确定自家主子神色严肃认真，不是在开玩笑的，她刷地涨红了一张脸，艰难地摇摇头，声音细如蚊呐，“未曾。”
  叶青也知道古代女子大多羞涩婉约，也只能继续试探，“那秦秋他明确说……他拒绝你的心意？”
  素兮头埋的更低了，她使劲绞着帕子，耳根子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这……他倒是没有直说。”
  叶青有些着急了，“那他究竟说了什么，让你如此伤心？”
  素兮眼神黯淡，“他说，他什么都不缺，用不着奴婢格外照顾他，还说，往后让奴婢好好在王妃身边当差，别再惦记着给他送东西了。”
  秦秋过去是府中暗卫统领之一，就算已经退下来，府中低阶仆婢还是会尊称他一声“大人”。
  叶青琢磨了一下，也没觉得秦秋这话有多无情，但古人谈恋爱的方式她不是很清楚，目前还真没法给素兮什么建议。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素兮说出了心里话，这会儿感觉好些了，她凄然笑道，“奴婢出身低微，本就配不上他，如今他既已那么说了，奴婢自然不能再去烦他。”
  照叶青的打算，这事儿急不得，也只能之后再想法子试探秦秋是否对素兮有情，她便安慰了素兮两句，让她今晚早些休息。
  不多时，绿芜快步进来，“主子，王爷那边传信回来了，说今日宋博士遇到烦恼，非要拉着他到家里喝酒，无可奈何，只能晚些回来了，王妃若不放心，可尽管差人过去查问。”
  叶青看绿芜憋笑的表情，嗔道，“想笑就笑！他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随他爱喝到什么时候！”
  刚回到京城时，宋誉就已经被李修祁扫地出门了。
  因为他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院，根本没理由继续赖在王府不走。
  话虽这么说，叶青还是张罗着煮了藕粉圆子，又亲自煮了个醒酒汤。
  府中今日做的山楂糕，与腌的青梅一并切碎了，加少许醪糟为底，与百合、冰糖、白米醋、糯米粉同煮个两三滚就成了。
  叶青命人将东西送到宋誉家里，顺便带话给李修祁：“饮酒后不宜骑马，我私心想着，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喝的尽兴，所以就不用麻烦车夫套车去接了，府门也会尽早关闭，请王爷安心宿在宋博士家里吧。”
  当晚还不到宵禁时候，雍王府早早就大门紧闭。
  于是不出半个时辰，阖府上下私底下都传遍了，王爷在外面喝酒迟迟不归，王妃因此生气了，干脆把王爷关在外头了，不许王爷今晚回府睡觉。
  次日，叶青有意起得早些，用过早膳就出门往清歌坊去。
  清歌坊的牌匾早就取下来了，之前订的家具、厨具刚送到了一部分。
  如今改名陈红豆的明珊姑娘，已经洗尽了铅华，她穿着一身玉色窄袖胡服，打扮的清爽利索，正领着留下来的姑娘们干活。
  她在门内看见叶青的车架，连忙出来相迎。
  “老板来了，屋里还在打扫，灰尘大得很，仔细呛着您了。”
  叶青扶着绿芜的手下车，含笑说，“无妨，我想进去各处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