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鲤看着城墙边的稻草，叹了一口气。
  只一晚上，这稻草又高了不少。
  苇禾，是白州最靠近灵州的城。许多无法在灵州呆下去的人，都会来这里。当然，苇禾也并不是什么避世的天堂，只是相对于灵州那些贵人扎堆的地方，残酷在了另外的一方面，比如，这些一夜之间堆起来的稻草，或者说，稻草下面那些新增的尸体。
  白州算是羽国之中最混乱的地方。只是，再怎么混乱，这里终究是羽国的领土，无论是靖王还是宣王，都还是会指派官员来白州进行治理的。只是，白州的情况并不是来一些贤能的官员就能够解决得了的，更别说被派往白州的官员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无法在灵州立足的，政治场中的边缘人，是失意者。他们即使来到白州，也几乎不会有人想着好好治理。大多数都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得过且过着。而那些稻草，便是这种“得过且过”的最好写照。
  每年冬天，包括苇禾在内，白州所有的城都会有大量的死人。而对于贫瘠的白州来说，短时间想要找到这么多棺材板都是一件难事，更别说将所有的人都下葬了，尤其是，那些死者之中有大量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亲人的孤寡，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人去为他们堆砌一座坟墓。前一天夜里死者的尸体在第二天早上会被当地的官员叫人来堆在一起，然后盖上稻草，等到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在花点小钱让城里那些还未被冻死的叫花子去城外乱葬岗挖个坑一起埋了。
  因此，往往城内稻草的高度，就象征着那一年大雪的严重程度。雪灾越严重，稻草堆得也就越高。
  可悲的是，老鲤在苇禾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年没有见到过这些堆起来的稻草。可悲的是，今年的稻草，似乎堆得比往年都要高。
  “唉。”
  老鲤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穿着的旧棉袄扯了扯，仿佛那小山包一样的稻草溢出的寒气渗透了进来一样。
  “唉，老鲤，你怎么还在这里？”
  就在老鲤对着那堆稻草叹气的时候，一个顶着狗皮帽，身上裹着满是补丁的破旧衣服的小男孩拍了一下老鲤的肩，然后一边问着，一边将另外一只手里捧着的一把雪丢进了老鲤的后颈里。
  后颈传来的寒冷刺骨的感受让老鲤一缩脖子，老鲤想都不想，转过身去就朝着那熟悉的狗皮帽拍了一巴掌。
  “你这臭小子，居然跟我皮，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啊！”
  小男孩揉了揉自己的头，然后冲着老鲤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看着小男孩这幅样子，老鲤抽了抽嘴角，然后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娇惯这个混小子了啊。
  陈先云是在苇禾吃百家饭长大的娃。5年前他的父亲带着他和他的哥哥来到苇禾，没过多久，他父亲就病逝了，留下尚且年幼的兄弟二人在苇禾讨生活。原本老鲤以为，这两兄弟很快就会死在苇禾，谁曾想到陈先云的哥哥很快就适应了苇禾的生活，在苇禾里帮人跑腿，干活，甚至去偷摸拐跑，日子虽然过得苦了一点，但兄弟俩愣是在苇禾活了下来。
  之后又过了2年，苇禾发生了一件大事，死了不少的人。那个时候，陈先云的哥哥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一个大人物，解决了苇禾的大事，一下子就成为了苇禾里的英雄。但是作为代价，陈先云的哥哥也被迫跟着那个大人物走了。临走之前，陈先云的哥哥将陈先云托付给了老鲤。念在当年陈先云哥哥的大恩，老鲤在内的许多苇禾居民对陈先云可以说照顾有加，但是这也使得陈先云的性格越来越张扬，开始没大没小了起来。
  “说吧，有什么事情？”
  “城西那边好像来了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怎么，又有谁在那里布施么？你自己去不就行了，找我干嘛。”
  老鲤一副嫌麻烦的样子说到。
  在苇禾，从来就不缺少来这里布施的大人物。虽然这次的雪灾是前所未有的大，但是事实上羽国每年的冬天都不好过。而往往，每年一到冬天，当白州开始有人因为寒冬而挨饿受冻的时候，就会有一些大人物从其他的地方来到白州布施。
  大人物都是在意名声的，只是单纯的布施，并不会花费多少钱，但能换取一个不错的名声。而无论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还是一些别的什么目的，这都是一笔很赚的买卖。而苇禾，作为白州之中最靠近灵州的城，因此愿意来苇禾布施的人也是最多的，几乎每年都会有那么4，5个“善人”。
  每年都有人来救济苇禾，但苇禾的穷人却从来不见少，冬天堆起的稻草也不见少。
  “布施？不只是在布施啦，那个人掏了好多钱出来，说是准备招人，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但是真的是好多好多的钱啊，老鲤你真的不去看看么？”
  “很多的钱？到底是多少啊，把你吓得这幅样子，别这么没见过世面。”
  虽然看起来陈先云看起来被吓得不轻，但是老鲤终究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实在是不觉得真的会有多少钱，只是觉得陈先云没见过世面才会这么大惊小怪。不过，老鲤多少还是对陈先云说的那个人有些许兴趣。
  来韦禾的人，发粥发衣服的人不少，发钱的人也有，但是招人的人却没有多少。毕竟，往常那些大人物来这里，都只是为了花钱买个好名声的，花完钱，自然就回去了，没有人会想着招人办事的，一方面韦禾有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本事的穷鬼，招来也没用，另一方面，招人不光要花更多的钱，还得想办法花钱去养那些招来的人，这可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怎么想都不是那些会花钱来韦禾买名气的“精明”大人物会做的事情。
  总之，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打定主意之后，老鲤拍了拍陈先云的背，然后说到。
  “走，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