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说更多感激的话，凉亭里的二皇子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吃完包子，扯着嗓子喊问：
  “阿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再不走，天都黑了！”
  “马上回去！”闵炳扭头应完声，看向晏适，略酝酿情绪，愧疚道：
  “对不起，当初你们找到的那两具尸体，是我在找到二皇子后，花银子在义庄买了两具差不多的尸体，故意丢在河边的，我想伪造出二皇子去世的假象，好保护他，可……”
  可没想到，因为那两具尸体，晏适认定左春花也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它们，或许夫妻团聚的时间，还能提前……
  晏适笑了笑，安慰道：“春花她是在北夷境内，被岳父救起的，即便你没有制造伪证，我也无法找到她，是老天注定，让我们俩在北夷重逢的。”
  他从怀中摸出钱袋来，塞进闵炳手里，可怜地望着二皇子：
  “他也是金尊玉贵的人，这些钱你拿着吧，以你的文采，开个私塾、办个学堂，总能养活的，不至于太过吃苦。我们也要回京去了，往事如烟，不必再耿耿于怀。”
  这钱在闵炳手里滚烫，但他变卖随身物品所得的钱财，的确要空了，他瞧着二皇子，终是接受了晏适的馈赠，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所有的恩仇，在这一笑中，悉数烟消云散。
  那边凉亭里的人又在催，左春花和晏适既然已经决定释怀，便一挥手，示意他去吧。
  只见闵炳快速走回凉亭，低头弯腰，和坐着的二皇子说了好一番话，才把他哄得笑逐颜开，跟着闵炳一起起身离开。
  直到很远了，闵炳仍时不时回头往后看，直到双方互相看不见，晏适才轻叹一口气，拉着左春花的手：
  “咱们也走吧。”
  左春花轻“嗯”一声，和他肩并肩走回马车，上了马车，她仍掀开车帘，往后望了一眼，唏嘘道：
  “真是天意弄人，没想到一向倨傲的二皇子，如今竟成了这番模样。”
  “就像是闵炳所说，因果报应吧。”晏适握了握她的手，咧开嘴，哄道：“好啦，不要再去想他们了，就像刚刚说的，往事如烟，不要再去想了，咱们往后应该往前看。”
  嗯，应该往前看！
  左春花重重地点头，冲车夫喊道：“启程！”
  他们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回去，一路披星戴月、日月兼程，终于赶在第六日傍晚，城门看看要关时，赶回了京城。
  时光荏苒，一晃眼，距离晏适率兵离京，竟已过去小半年，正是腊月。
  威远侯府内，卢氏穿着滚兔毛的厚袄子，把白净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糯米小团子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正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喂滴了香油的鸡蛋羹。
  一边喂，她一边满怀期待地絮絮说道：
  “你皇舅舅昨儿来我这儿送消息，说是和谈书已经签了，年关前，你爹和你娘就能回来了，马上就能见到爹爹娘亲了，小嬛嬛，你高不高兴呀？”
  怀里的娃娃像是能听懂她说话似的，咯咯笑出声，晓得卢氏更加高兴。
  她又舀了一勺鸡蛋羹，正要喂，管家匆忙跑来，人还没到，喜就先到了：
  “卢夫人，侯爷和夫人回来啦！”
  卢氏动作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道：“你说谁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
  这回回答她的，不是管家，而是已经到了门口的晏适，左春花随后跟着，一进门，视线在餐厅里扫了一圈，看见被卢氏抱在怀里的孩子，眼眶一下湿润，径直奔到卢氏面前，伸手想要抱她，却又有些怯生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
  “这就是嬛嬛吧？”
  “是，是她！”卢氏连忙把孩子抱起，往左春花怀里塞，边塞边道：“春花，你快抱抱她，你看她都长多大了。”
  左春花怯生生地，一手保住她的大腿，一手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托着，生怕把她腰折了。
  “她现在身子骨硬实了，自个都能站了，你只管大胆抱，没事的。”
  她胆子这才大起来，抱着孩子，又亲又蹭、怎么也亲不够。
  卢氏瞧着他们母女俩，泪水不知怎地就落下来，煽情道：“这娃娃认生得很，自从适儿走后，除了我，只肯让安儿抱，旁人摸她一下，她就要哭，可你看，她跟你亲得很，她这是还认得你啊……”
  分明是温馨的一幅场景，可被卢氏这句话一惹，左春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不停地说：
  “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对不住……”
  “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只能怪天杀的那群反贼。”卢氏一抹泪，意识到失态，“大好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个，都高兴些。”
  她忙高声唤来婢女，让婢女去厨房走一趟，让厨房做一桌左春花和晏适爱吃的饭菜来，又拉着左春花坐下，亲热地嘘寒问暖。
  晏适反受冷落，坐在一旁，看着自个的妻儿母亲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话，心生温馨。
  这小娃娃分明不记事，偏也像是想左春花想得很，自左春花回来，便赖在她怀里，就连卢氏也抱不走了。
  她一贯是吃了晚饭，玩上个半时辰就要睡的，可今儿精神好得很，精神烁烁，直到后半夜，才打起哈欠。
  左春花亲近地把她抱在自己床上哄睡了，蹑手蹑脚地和卢氏到了卢氏的屋里，婆媳俩都激动地睡不着，点着烛火坐在榻上说话。
  卢氏抓着她的手，分外庆幸：
  “自你被二皇子拽下悬崖后，很长一段时间，适儿他都像是失了魂似的，回到京城，安置完后事，便一个人抱着嬛嬛回青牟县了，要不是北夷来犯，恐怕他一辈子都会呆在那里了。”
  “春花，你还活着，是真好。”卢氏噙着泪，“我是真怕适儿他跟你一起去了，你都不知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时，有多开心，这样咱们一家人，就又圆满了。”
  左春花亦握着卢氏的手，再一次想象晏适误以为自己过世后，过的日子，心又是一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