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倾斜着身子向打印店躲去，却看着轿车离他越来越近。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避开这辆车，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奇迹终究还是没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随着一声巨响，轿车车尾将刘乐整个人顶在了打印店的门上。玻璃碎了一地，像是装饰品一样散在了刘乐的身体四周反射着刺眼的光。
  刘乐留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打印店老板，他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嫌弃，甚至于是斜视着刘乐根本不愿意看他。刘乐衣兜里的手机被甩了出来落在了刘乐的旁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拿起手机按了一下电源键，屏幕正常地亮起，他这才在闭眼之前得以最后看了一眼屏保上的那个女人。
  人死之前难免以为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他的死亡变得安静，但实际上安静下来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罢了。血液开始浇灌大地，红色开始在玻璃的光芒中闪耀起来，躁动的情绪也从人群中蔓延开来。
  打印店老板姓王，这王老板在回过神来之后十分气恼地停下游戏从屋里走了出来，直奔还窝在车里不出来的轿车司机。他的朋友也停下了游戏，跟在他的后面时刻准备着帮他搭把手。
  车流中不想多事的车辆赶紧驶离了村庄，喜欢看热闹的人们却是都下了车凑上前去瞅瞅撞上了啥，而那些个被刮花的车辆的车主则没有一个例外地也全部上前去兴师问罪了。
  舒涛从路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向着打印店门口走去，此刻回响在他脑海里的只有四个字：刘乐别死，刘乐别死……
  全场唯一一个在看到刘乐躺在地上之后主动上前去检查他生死的人就是舒涛了，在发现刘乐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之后，他伤心的感觉来得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强烈，甚至于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他很安静，安静得可怕。
  现在的舒涛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只是运转着身体上最基本的机能：看着地上的血，闻着血液的味儿，听着王老板的叫骂，感受着跪在玻璃上的疼痛。
  轿车司机被王老板从驾驶座上拖了下来，并且从地上直接绕了轿车一圈到了店门的废墟前。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王老板扯着司机的衣领指着那碎掉的玻璃喝问道：“你怎么开的车？我这一天的好心情都让你给毁了！怎么赔？！你打算怎么赔？！”
  舒涛抬了一下眼皮，需要知道这个司机的长相成了让他从一动不动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理由。
  这司机是个男的，身材清瘦，一头短发，戴个墨镜，大概二十出头，略显英俊，但也很是狼狈。墨镜已经歪到了他的鼻梁之下，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慌乱和不知所措，但他的脾气倒是不小。在王老板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抓住机会挣脱了束缚站了起来，正了正眼镜，随后开口叫嚣道：“车撞的你找车赔啊！这场事故中我也是受害者！这破车刹不住车，我已经让你们所有人的利益都得到最大化的保护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
  这一番话说出来给在场的众人全都气得牙痒痒，但一时间却没有人想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他眼见如此，本来还是强撑的气焰瞬时间嚣张起来。在场的所有人现在也就跪在玻璃上的舒涛最为显眼，且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用正眼去看司机的人，于是这司机便挑选了舒涛来作为巩固气势的人。
  他紧接着上一句话说道：“你们两个也是，闲的没事站在这么拥挤的大马路边上……”
  嘭！
  话说到一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司机已经被舒涛单手举起狠狠顶在了打印店的墙上。
  舒涛左手举着他，眼睛却是看着右手拿着的刘乐的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手机屏保上的女人笑着。这女人是刘乐的女朋友，在两年之前去世的，是被车给撞死的。不过当时的肇事司机逃逸了，且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刘乐的手机似乎比司机还重，压得舒涛的右手不住颤抖，但他的左手却稳固如山，任那司机再如何挣扎也纹丝不动。
  舒涛的朋友很少，刘乐算是和他最铁的一个。当初刘乐的女朋友被车撞了之后他因为一点也不知情所以没能帮上什么忙，到现在还一直愧疚着，可眼下刘乐也以同样的方式去世了，且肇事司机就在他的手上，他的心里是五味杂陈，久久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渐渐地，舒涛的左手松了一点力气，肇事司机急忙喘了一口气挣扎着说道：“他是让你给推到我的车尾上的，他死了你也有责任！”
  “我也有责任……”舒涛的心里如是想到，“没错，我也有责任，是我亲手将他推向打印店门口的。”
  他看向这个无耻的司机，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有责任，当断手赔罪。”
  话毕，他将手机放入衣兜里，随后不遗余力地一拳砸在了这司机脑袋一旁的墙上，骨头断掉的声音清晰可闻。墙是水泥墙，在舒涛把手拿开的时候那上面留下了一个斑驳的血坑，血液顺着墙流下，让刚刚还嚣张无比的司机如受重创一般双目圆瞪满是绝望。
  疼痛，悔恨，愤怒，绝望。
  舒涛的面容在此刻略显狰狞，那道眼角上的疤扭动着，似乎是要延伸出来撕裂这周围的一切一般。围观的众人全都沉默不语，但当看向他们兴奋的眼神时似乎能听见他们内心深处一同重复着同样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
  舒涛掐着那司机的左手一直没有松开，断手的疼痛让手上的力气稍加缓和，但被震慑到的司机却也没能趁此机会挣扎逃走。然而其实就算是他挣扎开了，这围观的众人也不会让他离开的。
  舒涛右手上豆大的血液滴落到地上摔成八瓣儿，司机脸上豆大的汗液也滴到地上摔成八瓣儿。
  良久，舒涛终于再次说道：“你也有责任，该以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