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虎王朝的住所年久不修，墙上好些地方泛了潮，显出斑驳的痕迹。
  灰色的石膏一层一层剥落下去，露出里面的青石砖，和丝毫不低调的琉璃瓦十分不搭，却因为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而显得十分有古老格调。
  这其实是一间存在百年的房子了。
  久弃不用的修炼室中，连夜刷上混了香料的膏体，甚至大张旗鼓的撕开时空裂缝就为了寻找几块聚灵石，浮庭钰用通宵的功夫想办法让顾朝暮在一个舒适的房间里安心修炼。
  现在有点困了。
  等到顾朝暮出来时，见坐在椅上的人已经熟睡。
  浮庭钰生的极好，总算不太热辣的阳光从窗外层层叠叠的照射进来，农民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团如墨的阴影，就像是名家画师勾勒出最为细致的水墨，透露出时光美好的安静平和气氛。
  他浑身上下，都美好。
  顾朝暮低头，眼对着眼，鼻尖贴在他的鼻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贡周进屋禀事，见她情难自抑地略微低头，茫然的瞪大双眼，手足无措的。
  顾朝暮毫不心虚地转过头看他：“什么事？”
  贡周反问：“您刚才不是想杀了殿下吧？”
  顾朝暮笑了，没回话，但慢悠悠地直起身子，因为怕动作太大吵醒浮庭钰，走路的脚步又轻又缓，直到走到门口才将贡周大力推出去，然后跟着出去转身将门带上。
  她问：“什么事？”
  贡周被顾朝暮凉薄的视线看得遍体发寒，快速思索了一遍，自以为手中拿的消息能够告诉她，才结结巴巴地说：“是地下交易市场的主子，也就是殿下的仇敌广江，那人不是千里以外传讯过来，说在极北之地发现了帝命盘碎片。”
  顾朝暮目光顿时溢入锋芒。
  浮庭钰说过，之前被他毁掉的那点碎片，就是最后一块了。
  怎么可能……
  贡周自言自语着：“殿下明明已经亲自销毁了最后一块碎片，这个糟老头子还送信来骗人，肯定没安好心。”
  顾朝暮不太赞同他的分析。
  浮庭钰和魔族人民有一切接触，广江应该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所以要么广江脑子抽风了才传假的信息过来，要么，这应该是一个提醒和警告。
  毕竟帝命盘的作用，是可以算出人的前世和今生，包括未来。
  顾朝暮知道魔族人想要依靠帝命盘来找到今世女魔尊的转世，也知道浮庭钰曾经不甘心算过他的前世，但此时此刻，广江特意传信，其心昭然若揭。
  “王……顾小姐……您，怎么了？”贡周不明所以，却背脊一阵凉：“难道您知道那老头子特地传讯来是什么目的？”
  “嗯？”顾朝暮闭闭眼，将慑人的气息敛好，轻微空灵的轻笑宛若被风吹拂的八角铃，“没有。”
  没有？
  要不是察觉到杀气，贡周可能就信了她随口胡诌。只是身为侍卫，又和顾朝暮不熟，主子的事不该插嘴太多，瞧这日头渐盛，他略微有些担忧道：“消息从千里之外而来，不管是真是假，魔族魔尊肯定会知道的，若是殿下再因为一时冲动想去魔族，您拦着些。”
  顾朝暮看着他，含笑点点头，神情从容。
  有安神香傍身，浮庭钰也总是睡不安稳，特别是在十分劳累之后。
  这几日来回奔走，神仙也扛不住，又或许也是因为睡的地方没选好，他杂七杂八的梦里都是血淋淋的场景，一下子梦见顾朝暮死了，一下子又见与她在魔族乌江边初时。
  浮庭钰被活生生惊醒了。
  顾朝暮在一旁守着，被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惊到，起身走到他面前，见他额头上竟然有一层薄薄的细汗，拍拍他的脑袋。
  浮庭钰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伸手抓过她的手。
  “不怕。”顾朝暮柔声说，“梦都是反的。”
  浮庭钰摇头。
  这个梦境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反复折磨他，直到有了安神香的压制，仿佛恶魔缠身般的噩梦才有所好转，但这次，他居然又梦见了，而且还看见了梦里女子的脸。
  是顾朝暮。
  眉心间没有虚幻之瞳的顾朝暮。
  心中微微发沉。
  和真实毫无分差的梦境在此时此刻，压得浮庭钰有些喘不过气。
  顾朝暮感觉到握住她的手突然发紧。
  浮庭钰站起来双手环住她，倦意像风雪一样裹挟着他的全身，她慢慢抬起一只手抚了抚他的背脊，浮庭钰身子僵硬了一下，闭了闭眼，总算感觉到安定：“我……”
  其实一直在被噩梦困扰。
  怕梦里的人和你重叠，怕那根本虚无缥缈的前世成真。
  顾朝暮笑笑：“不想说就不说了。”
  浮庭钰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他把顾朝暮箍得紧，手劲略微放松些，和她对视，眸里漾出了一些笑意：“突破啦？”
  “嗯”顾朝暮微微低头，片刻后，有些不耐烦地抚开他的手，走去拿起早已经凉透的茶，喝了。
  躁动的心没之前跳的那么厉害。
  浮庭钰走到她身边，盯着顾朝暮放在茶杯上的手不自控似的一下一下地动，喉咙发紧。
  “有个事想问问。”
  顾朝暮疑惑地抬起头。
  浮庭钰声音极沉：“之前你答应我，说在历练之后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是什么样的？”
  顾朝暮脑袋嗡一下，懵了。
  她说过这种话？
  她脑子被门夹了吧！
  顾朝暮脸上完全是迷茫的表情，浮庭钰深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诡谲的眼睛看着她一动不动，仿佛有血气就要瞬间蔓延出来。
  “你真的忘了？”浮庭钰伸出一只手将她抵到桌案上。
  顾朝暮一愣，历练发生的事太多了。
  浮庭钰面对她，隔着那么一手指都没有到，低头便能看见她没有丝毫心虚的眼睛，气得他拉近两人的距离。
  越是靠近，愈发能显得浮庭钰身材修长，充满压迫感，他的骨骼线条流畅精致，千万之人之间也未必有的那么一副好架子，这样的身子……
  这样的身子和自己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呼吸缠绕起来，奇妙得似乎能让她听见自己冻结的血脉在慢慢融化，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奇特的安神香气，愈来愈浓烈，让顾朝暮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