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傅成竹已经睡下，我站在床边看着他良久终究是转身离开。我最近时常考虑，对傅成竹的好究竟对是不对？
  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我站在庭院之中，霜晨果然在院落角落里站着，我望着她忽然泪目。无数的日夜，她就是这么守着我。
  我轻声道“你去休息吧，没人伤的了我。”
  她不言语，依旧站在那里，站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她心里的顾及我知道，徽州她曾经失职过。那时我在徽州抵御七秦散兵侵扰，深夜我让霜晨休息，她离开后几个七秦高手对我动了手。她们着实厉害，但是也没在我这里占到便宜。只不过那时我伤了腰，留下来了一辈子的伤痛。
  霜晨对我内疚，可我一点都没有责怪她，她为我做的太多了。
  我回书房在地上铺了毛毯躺下，地上硬硬的，不一会儿我的腰就开始疼了。我侧身蜷缩一团，夜深人就喜欢多想一些，我突然怀念起我张狂不曾收敛的日子。
  是夜的梦，做的漫长。我听见锦城在我耳边说“若是你成了女帝，你的帝后只能是我。”
  还有母帝的斥责“你简直是胆大妄为！”
  最后，竟然是云艺充满鲜血的脸，她愤怒的指向我“云笙！你会后悔杀了我的！”
  天亮惊醒，我躺在地上颤抖的伸出自己的手，云艺那杯毒酒是我用这只手递给她的。血腥的过去，由不得我再回想，太残忍。
  我起身收起毯子，洗漱后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袍，暗色桃花纹绣在领口与裙摆处，这件骑射服算是我压箱底的了，自离开盛京便一直被放置在栗王府。我将长发用黑色发带高高绑在头顶，手腕之处也习惯性缠了黑色护腕。
  我回身时霜晨明显目光惊诧，她从上至下扫了我道“王爷像是回到了英姿飒爽少年时。”
  我拿起两把弓箭扔给霜晨“走。”
  我背着手大步迈出，本以为傅成竹还在睡，没想到他竟然醒了，披着衣衫靠在门边。
  我停住脚步，他似乎对我这般少年气的打扮也是一惊，他笑着说“原来你曾经是这般恣意。”
  傅成竹见到的我可以用阴鸷形容都不为过，现在我这般模样他真是第一次见。
  “也无怪乎你曾名动盛京。”他让出身让我过去。
  我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便直接带着霜晨上马驱驰离开。到了郊外小别山，阳光刺眼，我放眼望去树木葱茂。
  昨日约的郁相亦，也不知他能不能赴约。不过我提前和霜晨来就是想过过手瘾，我拿过一把弓箭对着身边的霜晨说“比一比我们谁猎到的猎物多，输了的人，老规矩负责烤肉！”
  “好！”霜晨也兴奋起来，我和她策马入林。
  这林中的野物很多，随处可见，我挽弓瞄准奔跑的白色野兔，一箭射出野兔一动不动。我驱马拾起野兔扔在马身侧挂着的布袋之中，接连又射中几只野味，觉得略无聊。眼前闪过一头灰色野狼，野狼行动迅速。这下子可有意思了。
  我快速追赶，野狼又是闪过，我感觉得到它在我身边。我挽弓瞄准，可惜的是一箭射偏，我皱眉，今日我定是要和这头落单的野狼杠上了。
  我在山中寻了良久无果，约摸着时辰也到了，万一郁相亦来了也不好让他等我。心中遗憾野狼算是逮不到了，只好做罢。
  我回去时霜晨已经在了，她站在马身侧，另一边一身暗紫色骑射服的郁相亦站在树下，我想着这位白白净净的丞相大人是嫌晒了吧。
  我下马与他互相行礼，他道“没想到栗王会约我外出。”
  我挑眉，我也没抱着几分希望他能来，他可真是给了面子。我看去，他是孤身一人前往，倒是有信心我能保护得了他。
  我开口“小别山一直是狩猎的好地方，这些野味招待郁丞也是别致。”
  郁相亦笑的眉眼弯弯“那多谢栗王好意了，可惜我狩猎外行，不知栗王可否指点一二？”他这副模样像极了我抓的那只大白兔。
  说实话，我没那耐心，既然他说了我还有事求人家，只能应了“当然可以。”
  他颇为满意，走出树下站在我身边作出颇为为难的表情“可我没骑过马，这可如何是好？”
  我耐着性子“那霜晨的马可让给郁丞。”
  郁相亦摇头“我看着那马没有眼缘，我喜欢你的马。不如这样，我骑着你的马，劳烦栗王帮我牵牵可好？”
  霜晨和我对视一眼，她有意替我牵马。
  我摇头，既有求于他，我便忍了。
  “好。”
  郁相亦伸手摸摸马，费力踩着踏板上马但稳稳坐住，哪里像是心中有恐惧，他这是成心给我找麻烦。
  我让霜晨先架起了烤架，我牵马背弓箭带着郁相亦进了山林。
  他悠闲自得东看西看，见到一只野兔便道可爱，见到野猪便称野猪肉美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有朝堂上指点江山的风采。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他勒马道“栗王殿下，臣累了想休息一下。”他一双大眼盯着我，我仿佛知道他在等什么了。我挑眉，一手背在背后，另一只手抬起扶着他下马。
  他下马后从怀中抽出白帕垫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说“真是一路劳累栗王殿下了，我这心内着实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我看他挺享受的。
  他又在怀里摸摸拿出一小包黄纸抱住的粉末，他抬眸看向我说道“前几日臣无意见到殿下似乎有腰伤，这药给殿下，就当殿下牵马之恩。”
  我接过随口道谢，他带着笑意说“殿下折腾这么一大圈，想说的也该说了吧。”
  “我初回盛京，许多事不明，想请教郁丞。”
  郁相亦点点头“愿闻其详。”
  “金甲卫是何人领导？”
  他不意外我问出这问题“金甲卫是锦绣在管理。”
  锦绣……锦城的姐姐。
  我不禁长长叹气，皇姐，你怎么能如此用人啊。越来越看不明白，到底我这位女帝皇姐是真傻还是装傻。
  郁相亦从腰间抽出折扇甩开扇风道“看来是萧婧把宫门换防的事情已经告知你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怪，听他说话的语气我心中有了猜想，是他把这事送给我的。感觉自己被他下了套还要哄着他，我无奈发笑。
  耳边利箭破风声来的急促，我来不及开口身体先行行动将郁相亦拉过，一只箭狠狠的扎入他坐过的顽石之中。我抱着郁相亦看着利箭忘记了松开他，他咳咳我才反应过来松开他。
  他拍着胸口“多亏栗王殿下救了下官一命，我……”
  “闭嘴！”我没给他好脸色，他便安静下来。
  我对着密林喊着“什么人？出来！”
  那人下马后牵马走出，我看她面生，但是她穿着锦衣华服，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不像是寻常人家。
  郁相亦哦了一声弯腰行礼“下官见过穆艽王女”
  穆艽这名字我听过，是七秦留在大霖的质子。这人说起来也和我颇有渊源，我和七秦三年前有过一战，那段时间临阳郡关闭，不再和七秦通商。
  我战胜后维持过一阵边疆安宁，临阳郡本应再开，女帝担忧开了临阳郡易给七秦可乘之机，便要他们的一位王女作为诚意表现留在大霖，其实也就是质子。
  这事儿对七秦说起来不好听，可战败又不能通商，想要恢复速度极慢，因此送来了六王女穆艽。
  说到底，穆艽不过是一个无辜牺牲的棋子而已。
  穆艽傲气，不知我是谁，她冷哼“你们挡了我狩猎，郁丞相，差点误伤你这事可不怨我。”
  倒打一耙倒是做的很好。
  我冷笑“六王女这话说的，像是你捅了我一刀反倒是怨我自己没看好刀尖一般。”
  “好个伶牙利嘴，你是谁？”
  我不答，郁相亦挑眉坏笑冲着我说“六王女还小，栗王殿下不要记恨她心直口快。”
  都十八了，还小？
  “栗王！”听到我的名讳她果真面色铁青，她呵一声上马，极为怨恨看我一眼离开。我却突然舍不得移开目光，她马背上挂着我相中的那只野狼！
  我的表情在郁相亦眼里，看起来就像是愤恨，其实我是真的不舍得那只野狼！啊！
  牵着马返程大半，他坐在马上垂眸看向我说“我们换换。”
  “不必了。”我固执牵马，我心中暗自嘲笑他那文人身子骨可禁不住走那么长时间。他向下对我伸出手“那我们一同乘马。”
  我抬头他笑意盈盈的脸就撞进了我眼中，活脱脱像个狡黠的狐狸。这人怕不是有两面？
  实在对他无语，我牵马不理会他。
  走出山林时已是午后，霜晨都已经开始烤上了她打到的几只野山鸡，连带着我打的野兔也处理干净了。郁相亦跳下马翩然走过去，他又铺上了白帕坐在了霜晨身边盯着穿在木棍上转动的野鸡。他目光盯着这处手却对我挥着“栗王殿下，你的美意臣真切感受到了。”
  说实话，我现在想烤狐狸。
  我抬起裙角也坐了下来，整理衣冠。他偏过头瞧我说道“今日栗王盛情款待，改日请你到丞相府做客还请你给个薄面。”
  我微微点头“那是自然。”
  我从霜晨马背的布袋拿出两小坛出了名的美酒“美人醉”，我递给郁相亦介绍道“徽州特产，尝尝。”
  郁相亦接过连连点头“徽州特产？那我可要好好珍惜了。自从你在何御史寿宴上送了不少“名贵”徽州特产，徽州特产名声大噪。”
  “……”我此刻真的想拿出镜子照照看我什么脸色，我的另一只握着酒坛的手已经在发抖，能如此气我，不愧是大霖第一位男相郁相亦。
  总结下来，我今日就不应该请他。
  他倒是悠哉悠哉吃了野味又喝了半坛美酒，只不过酒劲上来栽倒在我身上，我伸手推开他保持着他坐立的姿势。
  徽州美酒不比盛京，毕竟天气严寒，因此酒也烈些。
  扶着他靠在树上，我和霜晨分着剩下的酒，霜晨嗅着酒香失神。我饮了一口烈酒，胸腔内都感觉到刺痛，平时傅成竹是不许我喝这么烈的酒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痛快喝一场。
  霜晨饮酒不语，我喃喃自语“记得第一次喝这酒，还是沈放送我的。”
  沈放和我几乎前后到达徽州，他与我同龄却显得比我成熟的多，在军队里任劳任怨一直不被人看得起。我第一次去交接徽州军营时，所有人都在演武台下站的笔直，只有沈放默默的站在角落里。
  或许是我这人天生对弱势的人总喜欢多关注些，事后我让霜晨打听了这人，这才知道名门沈家不受宠的子弟下放到寒苦军营。想着多提拔他，可他拒绝了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我身边。当时他赠我三坦美人醉，至今还埋在我徽州别院的老树下。
  我与霜晨喝了一坛，大多数都让霜晨喝了，她也不希望我喝太多烈酒。暮色将至，郁相亦还在呼呼大睡。清风拂过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气息，附近定是下了雨，趁这里还未下雨该回去了。
  我也不知郁相亦不骑马怎么到的这里，只好我带着郁相亦回去。纠结着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带回他，总不能我抱着他吧？
  想来想去，只能这样。
  于是，玄武大街上我和霜晨同骑一马，身后马匹上卧着一人，好在我机敏，拿他垫在石头上的白帕盖住了他的脸。这下子，谁也认不出这是郁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