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对冤家
作者:最后一名      更新:2022-01-14 11:48      字数:3294
  夏晓昌早就看到了那个娘娘腔叫作郑淑男的年轻人出现,昨天这个年轻人和白菜籽在三十六行里的争执,他也看到了,所以当郑淑男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声张。
  白菜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应对当面的三个人身上,他生怕夏晓昌反悔,最终连答应的二十两银子都不给他,接到了佐佐木给的二十两银子之后,又有些喜出望外而忘乎所以,当然没有注意到郑淑男的到来。
  “好!”佐佐木发出了一声喝采,他对这个无赖恨透了。
  夏晓昌与杰克退到了街边,袖手旁观。
  白菜籽终于反应过来,转头看到了淑男正手背插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而他的脚下,正踩着那两锭银子。
  “呵呵,原来是淑男呀!”尽管被人当街打了脸,白菜籽却仿佛不以为意一样,堆着一脸的笑,来到了他的面前。
  “今天你以为你能够躲得了吗?”淑男恨恨地问着,一脸得愤怒。
  “我干嘛要躲你?”白菜籽说着,俯身去捡那两锭银子。
  但是淑男的手却更快,已然先他而将银子抄在了手中。
  “白胖子,你今天一大早就跑出来了,不是躲着我又是什么?”他说着,又道:“不管你怎么样,今天无论如何,你必须要给我个交待,要么把货给我,要么把钱给我!”
  “有话好说!”白菜籽依然堆着笑,忽然伸手去淑男的手里争抢那两锭银子,他的这个举动在旁边围观的人来说,有些出人意料,便是连夏晓昌还以为他是要和淑男打哈哈嚼舌呢。
  哪料得淑男的反应也奇快,猛地缠回手去,白菜籽一把抢空。
  “怎么着,你还想要故计重施吗?”淑男揶喻着:“我今天也不要你交货了,你只要把我的钱还给我,我就放过你!”他说着,把这两锭银子毫不客气地收入到了自己的钱袋里,又冲着白菜籽道:“现在,你还欠我八十两银子,怎么办吧?”
  白菜籽此时的脸变成了猪肝的颜色,刚才的笑容渐渐凝固,蓦然狠下心来,对着淑男道:“好吧,都到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瞒你了!你的货交不了,钱也还不了了!”
  “什么?”淑男发出一声尖叫来,那声音就好像是演话剧的时候,女主角伤心的样子,又做作,又好笑:“你说什么?”
  “你的货没有,钱也没有,老子就这么一条命了,你怎么着吧!”此时的白菜籽就好像是一个滚刀肉,已然豁了出去。
  淑男一怔,也许是没有想到这个胖子会这么得赖皮,一时间竟然失去了主意。
  夏晓昌三人看着这一对活宝一样得冤家,甚是新奇。
  白菜籽虽然是个牙商,他竟然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这样的牙商做得也太失败了吧?毕竟在广州这个地面上,能够成为官牙的老板,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
  而淑男既然是个跑海的海商,就算是新手,也应该看得出人情世故,竟然被白菜籽再一再二的欺骗,除了用强打架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手段,这样的海商迟早会死在买卖人的尔虞我诈之下。
  却也在这时,令夏晓昌感到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插着腰对白菜籽大打出手的淑男,竟然委屈的哭出声来。
  如果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受到了委屈,失声痛哭,自然无人奇怪;但是,淑男可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却如丧考妣一般痛哭流涕,却也不多见。
  淑男的哭声,马上引来了路人的揣测,很多人远远观望着,对着他和白菜籽指指点点,夏晓昌都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这两个男人肯定是断袖之癖了,不知道那个胖子如何惹到了这个伪娘的伤心,所以才会像泼妇一般,先是对胖子又打又骂,续而又伤心欲绝。
  还有人在说,那个胖子长得那么丑,这个伪娘也算有些姿色,怎么会看上他的呢?
  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令夏晓昌又是好笑,又是可悲。
  “你们他娘的才是丑八怪,你们他娘的才是断袖癖!你爹娘都是丑八怪,都是断袖痴!……”白菜籽的耳朵倒也灵光,显然是听到了别人的议论,不由得跳起脚来大骂着。
  那些嚼舌的围观者讨了个没趣,纷纷回避着躲开了。
  夏晓昌只是觉得这个娘娘腔有些可怜,他被白菜籽骗了,却又无能为力,便是自己在最无助的时候,也没有想要哭过。
  他想要前去安慰一下淑男,这时忽听得人群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叫着:“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话?”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位身着粉裙,素颜白肤的女子跃众而出,来到了白菜籽和淑男的面前。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模样姣好,青丝高挽,用一方翠绿的绢帕裹着,未戴任何饰品。这个女人令人一见便无法忘却的并不是她好看的相貌,而是她一米七五以上的身高以及足有四十二码的大脚。
  这个女子的身高,在这个时代里,便是往西洋人中间,也算是高的,如今处在广州这座城中,更是给人鹤立鸡群的感觉;而她那双大脚,并没有藏在齐地的裙下,而是毫不掩示地暴露在外,这在女人崇尚小脚的时代里,就是一个另类了。
  “孟七娘!”白菜籽不由得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又是你!”孟七娘指着白菜籽骂道:“白菜籽,你是不是又把别人骗的倾家荡产了?”
  白菜籽嘿嘿一笑,一边摇着头一边道:“看你说的,我哪是那么坏的人呀?”
  “还不是?”孟七娘道:“上个月你不是害得赵家的儿子跳海了吗?”
  “呸!”白菜籽道:“他跳海关我什么事?他自己赌博输光了本钱,跟我可没有一点儿的关系!”
  “那不是你介绍着他去的赌场?”
  “他不是要赚大钱吗?我就是那么随便一说,是他自己把持不住,怪得了谁?”
  “你还要狡辩!”孟七娘道:“当心我把你家的房子烧了,你信不信?”
  白菜籽连连道:“信!信!你小七爷的话,我哪敢不信呀!您忙着,我先走了!”他说着,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可是还没有踏出一步去,就被孟七娘揪住了衣服,动弹不得。
  “别走!”孟七娘道:“你今天先把这事情给老娘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害得人家一个大小伙子哇哇直哭,这定然是挤兑到底了!”
  见有人替自己出头,淑男也停止了悲泣,擦着脸上的泪水,向这位管闲事的妇人告着状。
  原来,他的真名字叫用郑叔南,是泉州郑家的人,与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同属一脉。因为家庭变故,为了生计,他才不得不下海经商,这也是他第一次出海。因为亲戚照顾,让他接下拉染料的订单,便是此来的本钱也是他母亲找亲戚东拼西凑的。
  他是拉着一船德化瓷器来到广州的,也是听说这里可以买到各种商品,一到广州,就遇到了白菜籽,最终听信了白菜籽的巧簧之舌,交由这个白胖子代理,最后的结果是,他的一船白瓷卖给了佛朗机商人,而他的利润却少了百分之三十,这些利润自然是进了白菜籽的腰包。
  在淑男看来,牺牲自己的部分利润,结交一下广州的朋友,也不算什么,并没有对白菜籽多作追究。可是他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他要带回去的染料,又是这个白菜籽自告奋勇地要替他进货,最终他没有经住白菜籽天花乱缀的说词,又相信了他,并且交给了他一百两的定金。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夏晓昌所了解的,白菜籽拿走了定金之后,却躲了起来,虽然后来有从勃泥回来的海商带着染料,而淑男却因为被白菜籽收了定金,不甘心那一百金给别人,而白白地错过了货物。
  眼见着时限已到,他的货物还没有半点的眉目,本来就着急上火,又遭逢白菜籽的欺骗,有心要跟他去见官,那样更耽误时日了,所以才会急火攻心地哭了起来。
  “要知道,如果我不能按时把货运到,那些债主肯定会逼迫我娘卖房卖地,便是晚回几日,高利贷的利息也会滚出许多,这一趟等于白跑,还可能会赔个底朝天!”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不免伤心起来,险些又要哭了。
  “白菜籽,你天天这么坑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听完了淑男的叙述,孟七娘不由得怒问着白胖子。
  白胖子嘿嘿一笑,并不以为意:“我也是想要真得替他跑下这趟货,并不是要骗他的,那一百两银子也是真得付了出去,给了一个从雷州来的海商,他答应我三天把货带来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可能骗了我!”
  “这世上只有你骗人的,我不相信还有人能够骗得了你!”孟七娘嘲讽地道。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白菜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你拿不出货,把钱退还给人家就好了,何必这般得矫情,像个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呢?”
  白菜籽发出一声苦笑来:“我说小七爷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全部的家当都压在了那几条船上,没有一条船顺利地开回,最惨的太平号,连船东都落得尸骨无存,实不相瞒,如今我连吃饭都没有着落,哪还拿得出钱来呀?”
  听了他的话,夏晓昌忽然觉得这个白菜籽也许并不是那么坏的,他也是被逼到了这么一步来。
  人生在世,不顺心者十之八九,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