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狄奥与木腿
作者:最后一名      更新:2022-01-14 11:46      字数:3864
  狄奥是一个长得还算是看得过去的年青人,他除了一头显得有些营养不良的黄毛之外,其他的地方长得都不错,高高的鼻梁,碧蓝的眼睛,厚实的嘴唇,微翘的下巴,有着法兰西人特有的英俊,跟小猎犬号上其他海盗们相比,他已然算是漂亮的了。
  他的唇上与下巴都光溜溜的,没有胡子钻出来,这说明他其实很年青。
  夏晓昌想,也许这个叫作狄奥的家伙,并不比自己大几岁。
  “你叫狄奥?”夏晓昌跟他套着近乎,他隐隐觉得这个小子应该是基德船长的亲信。
  狄奥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显示着一种警惕,他道:“你别想跟我套近乎,我可是忠实地执行船长的任务,把你送到木腿那里去,也别想让我放了你,更别想让我对你好!”
  “你是法国人?”尽管狄奥也说着英语,但是夏晓昌还是觉察出来,因为他在读出船长这个词的时候,明显得用的是法语!另外,狄奥这个名字,也正是法国小男孩常用的名字。
  “你听得懂法国话?”夏晓昌的询问令狄奥大为诧异,这一次他竟然是用法语说的。
  夏晓昌听得出来,这家伙应该是普罗旺斯那一带的人,他当初在欧洲留学的时候,曾在马赛的造船厂里实习过半年,狄奥的口音带着浓浓的鼻后音,尤其是念出法兰西的时候,特别明显。
  “我在马赛呆过!”夏晓昌用法语告诉着他。
  “哦?”这一回,狄奥反而来了兴趣,也将刚才自己的警告忘记到了一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光。他显得很高兴,告诉着夏晓昌:“我就是普罗旺斯的,艾克斯人!”
  “啊?那里呀!我去过!”夏晓昌马上道:“那里有大学,米拉波大道,还有圣·让玛勒特教堂!”
  “米拉波大道?”狄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夏晓昌蓦然想到,这个时候可是西元一六三零年,也许艾克斯城的米拉波大道还没有修建呢,他连忙道:“就是艾克斯的中心大街,对了,那里的可林松饼干特别好吃,还有薰衣草做的调料,葡萄酒,橄榄油,小杏仁糖果!”
  听着夏晓昌如数家珍般地念出了家乡的特产,这令狄奥蓦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对夏晓昌有了分外得好感。
  黄莺莺听不懂夏晓昌跟狄奥在说些什么,但是,她能够感觉得到,夏晓昌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她甚至相信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孩子,一定能够带着自己逃出牢笼。
  狄奥带着夏晓昌和黄莺莺走下了舷梯,进入到小猎犬号的二层甲板,在狭小而又阴暗的过道中穿行,时不时还会有其他的海盗与他打着招呼。
  最终,他们来到了船尾部的一处舱门前,狄奥停下了脚步,听着里面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嘶嚎,好像是一间拷问犯人的刑讯室。
  狄奥犹豫着,从自己的内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又将夏晓昌捆住的双手解开来,把这个小瓷瓶递给他,道:“等会儿,你见到了木腿,先什么也不要说,把这个东西给他,就说是你送他的!”
  夏晓昌怔了一下,接过小瓷瓶,这东西跟风油精的瓶子差不多大,瓶口塞着个小小的木头盖子,他不由得打开来,马上一股熟悉的味道传入了他的鼻孔里。
  “藿香正气水?”他不由得用华语叫出了这东西的名字。
  “你知道这种神药?”狄奥有些诧异。
  夏晓昌微微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在他之前的那个世界里,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常备药,在这个时代的这个世界里,却并不寻常。
  “这是东方神药!”狄奥告诉着夏晓昌:“我是在上个月抢的一条大明商船上找到的,就这一瓶,所以收了起来!”
  “多谢你!”夏晓昌盖上了瓶盖,将之收入自己贴身的内兜中,对着狄奥满是感激地道。
  狄奥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地道:“兄弟,你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你的命了!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好的!”这一刻,夏晓昌点着头。
  “上帝保佑你!”狄奥说着,用手在自己的前胸划着十字。
  “上帝保佑!”夏晓昌也学着他的样子,在自己的前胸划着十字。
  狄奥终于推开了舱门,首先映入到夏晓昌眼帘的是,这是一间十分阔大而又敞亮的屋子,尽管小猎犬号在海中来回得颠簸,但是这间屋子里却十分得平稳,尤其是靠着后面的四个大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船后海面上的景象。
  屋子的甲板上,躺着许多伤员,他们大部分都赤身裸体,裹着脏兮兮的纱布,不断地呻吟着。
  一个秃着顶,但是下巴和脸上长满了白色虬髯的老头子,正穿梭在那些伤员之间,只是这个老头子与众不同,是他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上装着一个木脚,所以他走起路来,一只脚无声,另一只木腿每一次落地,都会发出“笃笃”的声音来。
  此时,这个装着木腿的老头子正在给一位伤员换药,刚才夏晓昌在外面听到的嘶嚎声,就是这名伤员发出来的。老头子还在用英语骂着:“吼!你使劲地吼,要是再这么吼,我就说你治不好了,让船长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
  果然,老头子的威胁立刻令那名伤员闭上了嘴,强忍着痛,任由老头子用一把刀,割去自己身上的坏肉!
  尽管狄奥推开门的声音不小,令舱房中所有的伤员,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但是老头子却不为所动,连头也不回,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伤者胸口化脓的地方切开来,使劲地挤着里面的脓水!那个伤者痛得紧咬牙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又叫了起来。老头子下手更狠了,伤者再一次杀猪一样得嚎叫。
  终于,嚎叫声平歇了下去,夏晓昌看到狄奥和黄莺莺的脸上也满是汗水,想来,他们并不适合看这种场面。
  老头子给那个伤者换好了药,这才直起身来,转身看向门口。
  “哦!狄奥呀!”他的声音和缓了许多。
  令夏晓昌有些吃惊的是,他原以为这个老头子只是断了一条腿,现在看来,他还瞎了一只眼,因为他的左边眼睛绑着黑色的蒙布,只露出一只右眼。
  这是一张十分狰狞的面孔,不大的眼睛,鹰钩鼻子,脸颊上从左眼的位置一直到右边的脖颈处,划着一道长长的疤,令人一见,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地狱的使者。
  正是因为他相貌的丑陋,所以令夏晓昌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年纪,只是通他微微耸起来的驼背,判断着这个人的年纪肯定不小了。
  “木腿,船长让你把这两个俘虏检查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传染病!”狄奥向老头子下着命令。
  木腿把目光投向了夏晓昌和黄莺莺,在看到夏晓昌的时候,他点了点头,但是在看到黄莺莺的时候,却又皱起了眉头来,不由得问:“船长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吗?怎么又弄了一个女孩子上船?”
  狄奥道:“这是大副捉上来的,他想女人了!”
  “汉斯那个狗娘养的,这只是一个小女孩子,还没有长成呢!哪经得起他糟塌?”
  狄奥骂道:“你哪那么多废话,船长都同意了,用得着你来问东问西?”
  木腿尴尬地一笑,道:“上帝保佑,我可是要进棺材的人了,可不想入地狱!”
  “你干的坏事还少吗?”狄奥讽刺着他,又道:“再说,你就算是死了,也没有棺材的,肯定会被丢到海里去喂王八!”
  “小孩子怎么总这样没大没小?”木腿也怒了:“对待我这样的老人家,你不能尊重一点儿吗?”
  狄奥作了一个鬼脸,道:“谁是小孩子呀?我都十八岁了,早是大人了!”
  “你都十八岁了,怎么还不敢杀人?”
  狄奥一愣,不由得有些脸红,他道:“我不跟你说这么多没用的,我先走了,这两个人你什么时候检查好?我一会儿过来带走他们!”
  木腿又看了看夏晓昌和黄莺莺,道:“过两个小时再来!”
  “怎么这么久?”
  “你没看到我今天的活儿多吗?”
  狄奥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伤员们,没有再说什么,又向夏晓昌眨了一下眼睛,这才转身离开。
  见到狄奥消失在了舱门之外,舱门随之也砰得关上,不知道为什么,夏晓昌忽然有一种悬在空上,没处落脚的感觉。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木腿用英语命令着。
  夏晓昌牵着黄莺莺的手,跟在了木腿的身后。黄莺莺身上的绳子,已经被夏晓昌解开了,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夏晓昌的手,手心里都是汗。夏晓昌明显得感觉得出来,她的整个人都在哆嗦着。
  “别怕!”夏晓昌轻声地告诉着黄莺莺,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些害怕,只是在这个小女孩的面前,故作镇定罢了。
  穿过歪七扭八的人从,他们来到了里面的扇小门前,木腿打开了门,回头道:“你们进来!”说着,当先地走了进去。
  夏晓昌和黄莺莺跟着走进来,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一边靠着船舷,露着个不大的窗户,一边放着一张双层的单人木床,只是木床的上面全是些瓶瓶罐罐,也不知道放着些什么。
  木床下铺只铺着个竹席子,再没有其他。
  木腿示意着夏晓昌往床上去,同时又让黄莺莺到靠窗边的一把竹椅上坐下,就要替夏晓昌检查身体。
  夏晓昌连忙将狄奥给自己的藿香正气水拿出来,双手递到了木腿的面前。
  木腿怔了怔,从夏晓昌的手里接过了小瓷瓶子,打开来闻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陶醉般的表情来,同时绽放出愉快的笑容来:“嗯,不错,这是东方神药!”他说着,又问着夏晓昌:“你是送给我的吗?”
  “是!”夏晓昌点了点头,用英语回答着。
  “呵呵,难得你这么有心,是不是狄奥要你这么做的?”
  夏晓昌连忙摇头:“他不知道!”
  “也是哟,要是他知道你身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放过呢?”木腿说着,又凝视着夏晓昌,自言自语般地道:“既然我收了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也要救你一命,不然,上帝也会责罚我的!”
  “也请爷爷救一救我这个妹妹!”夏晓昌指着黄莺莺恳求着。
  木腿皱起了眉头来:“你这是得寸进尺,我能救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办法再多救一个人呢?”
  夏晓昌想了想,道:“如果只能救一个人的话,那么就请爷爷救下我这个妹妹!”
  木腿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黄莺莺。黄莺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心怀忐忑地正在看着他们。
  “她不是你妹妹吧?”木腿道:“你们两个长得根本就不一样!”
  “她救过我的命!”夏晓昌如实地道:“如今,我如果能够救下她的命,也算是报恩了!”
  “你可要想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
  木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既然是这样,我就救下她一命,只是,你这小子倒是有情有义,可惜了!”
  夏晓昌露出惨淡的笑容来,他的命如今看来,也只能由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