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历默默的站在边上，不动声色，眼睛则在四处乱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黑白已经累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抬起手朝不远处的方向指了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隐约能够看见从一块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石块上垂下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那似乎是……
  人腿？？？
  牛历朝黑白点点头，表示感谢。
  “那边很危险，你还是别过去了，一会孟婆气消了，自然会放他下……”黑白在后面叮嘱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再大的原因，牛历仿佛没听见一样，走到断石崖边，轻轻一跃，身体腾空而起，如同飞鸟一般轻盈。
  他在空中翻腾了几圈，踩着几块浮石，最后安全到达了那块巨石上，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两个人是目瞪口呆。
  黑白张着嘴看着无常在那里磕巴了半天，像是要问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化为一句话:“当……当我没说。”
  孟婆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牛历的身影，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训练的如何，可以用吗？”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
  孟婆未看来人，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最后摇了摇头开口道。
  “或许是之前化为厉鬼时将力量都用尽了，反正从他身上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原本世间万物无论多少都会带有些灵力，那是魂魄自身的力量，但是从牛头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存在，而没有灵力的□□简直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容器，他的肉身可以很轻易的被其他灵魂剥夺。
  在阴间，尤其是在黄泉这个地方，对于那些没有□□的邪灵，恶鬼来说，如同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所以这几天，她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其他东西吞掉了。
  这种情况，想当鬼差那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见孟婆这般苦恼，身后的男人轻笑了几声。
  “无灵力不是也有无灵力的使用方法吗”
  听了男人的话，孟婆有些疑惑，但是沉默了片刻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微上扬。
  “说的也是。”
  而后她又瞥向身后的男人，只见此人一袭复古长衫，浑身上下散发著一股文人气质的优雅，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簿和一只毛笔，在现在看来，这种传统的文房四宝已经很少看到有人使用了，但是这人手中的东西绝不是普通的书簿和毛笔那么简单，它们也有各自的名字——生死簿与判官笔。
  没错，此人便是崔钰，崔判官。
  不过崔钰本人对‘判官’这个称呼却并不感冒，大概很久以前，大概多久已经记不清了，他曾经确实被这样称呼过，但如今，这个称呼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孟婆见崔钰手里拿着生死簿，有些奇怪。
  在阴间，鬼差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像纱华这样的黄泉使，一类是魍魉这样在阴阳殿工作，负责整理死亡档案的鬼差，还有就是像黑白无常这样来往于阴间和现世的锁魂鬼差。
  阴阳殿主要由崔钰负责管理，而孟婆则负责黄泉，再加上两边的差使一直都分的很清楚，基本是各管各的，不怎么走动，所以崔钰一向很少会来黄泉，而带着生死簿的时候就更少了。
  不过如果他带了，那就绝不是什么好事。
  孟婆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调侃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看来阎魔最近很安分啊。”
  “他倒还是老样子，不过现世确实出了些问题。”
  孟婆转头，见崔钰那张一如既往认真的模样，心中了然，转头朝几人交代了几句，将训练牛头的任务暂时交给了目前看来唯一还算靠谱的无常，便随崔钰离开了。
  但是没走多久，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好像忘记交代了什么，于是又绕了回来。
  而在无常的帮助下终于着地的牛头几人正打算排排坐，开心的吃顿午饭，就看见急匆匆赶回来的孟婆。
  孟婆: ……
  牛头，牛历，黑白，无常: ……
  五目相对，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后面跟上来的崔钰，一看这架势，则很是知趣的退了出去，很快他便听见断石谷里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嚎叫声，惊起无数乌鹊，声音过后，便是一片死寂。
  孟婆离开后，黑白看了看远处的断石上老老实实跪着的两个人影，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回头见牛历安静的坐在那里，便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黑白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本也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是身边的人总是能够轻松的挑起话题罢了。
  黑白微微转头，见牛历静静的坐着，身体前倾，手臂环抱住膝盖，原本就不大的身体，看上去更加的渺小。
  他从小就喜欢这样坐，觉得很安心。
  “你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担心啊。”许是觉得无聊了，黑白忽然开口问道。
  听到对方的声音，牛历转过头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没有答话，显然是听不懂黑白的意思。
  “我是说你看上去并不担心你哥哥会被孟婆选为鬼差啊，对他这么没信心吗？”
  不过黑白细细一想，如果谁对那头牛真的有信心的话，那才是有问题吧。
  牛历看着黑白，表情似乎有些惊讶，许久，他开口道:“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黑白: =_=……
  不不不，不是明显不明显的问题，这孩子竟然是这种人设吗？？？
  牛历将目光投向牛头的方向，但是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他身上，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他淡淡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信心，只是我知道哥哥他只是普通人类而已。”
  “你我，不也是普通的人类吗？”最起码曾经是人类。
  牛历摇摇头。
  “孟婆曾说过，黑白大人您是不同的。”
  “不同？有何不同？”黑白眯起眼睛，心想难不成孟婆知道些什么。
  “这......，孟婆她倒是没说，不过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您和无常大人是特别的。”
  黑白知道牛历一向不会骗人，虽然总觉得有些不死心，他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至于我，确实也是普通的人类。”牛历继续说道。
  而后，他忽然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但是，他不是。”
  黑白皱了皱眉头。
  “黑白大人您或许不信，但是我的身体里住着神。”
  正说着，牛历的额头上忽然泛起淡淡银光，黑白忽然想起那日在忘川河边看到牛历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曾看到过这样的银光。
  那光芒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消散了，连同那图案一起消失了，仿佛只是为了让他相信牛历的话而显现的。
  他自然是不敢不信，不过他也知道，牛头的身体里确实住着什么东西，但至于是不是神就要另说了。
  “我五岁那年，落过一次水，我想其实那一次我就已经死了。”牛历回忆起生前的一些事情，话语中完全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我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还活着，很开心，但是渐渐的我开始经常生病，记忆也越来越模糊，甚至有时候，连妈妈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脑袋里还总会出现一些根本不属于我的记忆，直到有一天，一个声音对我说话，他说‘谢谢你肯接纳我，有一个人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消失’”。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魂魄在落水的时候被水中的恶鬼吞噬掉了一部分，而他用自己的魂魄补全了我残缺的那部分，所以这句身体里的灵魂并不仅仅属于我。”
  “所以……那天你才会出现在那里？”
  听牛历这么一说，黑白算是明白了，那日在牛头所创造的里世界中，他们所看到的牛历并非幻觉，而那到银色的光如今也得到了解释。
  “那里……是什么意思”但是牛历看上去好像并没有理解黑白的意思。
  “你不知道你哥哥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儿吗？”
  那日在里世界中，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牛头原本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吞噬掉，却被一道奇怪的银光打断了，那光芒令人安心，而银色的光芒中，他似乎看见了牛历的身影，依旧站在忘川河畔，面无表情的眺望着对岸，他没有说话，黑白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
  无数次，无数次的念着，原来这两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盼望着，而那张完全看不出喜怒的脸，就如同玩笑一般悲哀。
  “哥哥他发生了什么吗？”
  “嗯……”黑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总觉得脖颈间还残留那被死死掐住的窒息感。
  “不，什么也没有？”
  最后，他摇着头，讪讪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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