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不是不大出门嘛，陈家又离得远，住得僻静，她在家大吼大叫也没什么人听见，顶多有人刚好路过听到了她的大嗓门，也没有第二回的。这家里头谁家没有点糟心事，偶尔在自己家里头跟人起起口角，推己及人，只当是难得拌拌嘴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金氏高傲，拿鼻孔看人，除了真正亲近的几户人家，村子里谁都不了解这人，也没怎么说过话。
  这么多年了，来来去去的，也没闹出过什么矛盾。为啥？因为金氏干的事情符合她自己的人设。
  金氏的人设，就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大户人家的看门狗都比人金贵，一个活生生的人，那肯定就更有分量了。
  在村里人看来，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说的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婢也是知书识礼规规矩矩的。金氏在赵家村这么些年，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是她从不掺和别人家的事，也不见她跟谁脸红脖子粗过。
  唯一叫她落入大家视野的还是朱老大婆娘陷害她那一回，她被坑得有够惨，被人说道了好些日子，饶是如此，她也没打上门去，后头又被朱老大女儿朱珠冤枉了一回，打上门去又闹了一通。
  虽然这些人最后都没落着好，可里头确实没有金氏什么事，明面上就是她吃了亏了。村子里有些人一琢磨，就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陈家那个秀才娘子，别看平时走路带风，好像多厉害，其实就是个面嫩的。
  在某些喜欢时不时搞事的人眼里头，面嫩就代表着好欺负。
  比如吴家，这不今天趁着吴大妮婆家人上门，就趁机向他们提起了陈家这么一家子人，目的就是为了叫村里人知道，他们的后台比陈家更硬。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谁知道金氏是这么一个凶残成性的女人。
  开门时还好好的，你跟她自报了家门，她还客客气气把你请了进去，才说了三句话，她就爆发了。
  这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爆发，她直接连剪刀都拿手上了。
  见过有人吵架直接抄刀子的吗？就是她们吴家赫赫有名的吴老婆子做了那么多恶心人的破事，别人闹上门的时候，也没这么干过。
  这秀才娘子不是有病是什么？
  大麦媳妇觉得自己碰上真疯婆子了，她还不敢说话，因为这个疯婆子疯起来，是要杀人的。
  吴老婆子被金氏一口唾沫吐在了身上，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那一串骂人不带喘气的话给整愣住了。
  说好的温柔大方知书达理呢？这特么的跟想象中的大户人家婢女一点不一样啊！
  吴老婆子半晌没回过神来。
  金氏低下头瞟了瞟荷珍，再看看吴老婆子，问荷珍：“当时他们家赔了你多少银子？”
  荷珍道：“哪里是什么银子，一千文，勉强算作一两吧。”
  按照大梁现在的兑换比例，就是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子，但是银子是硬通货，铜板价格经常上下浮动，这个比例就常常变动。
  金氏听到一千文则是后悔不迭，她心里别说是个什么滋味了：“看你平日里那么能耐，我说一句你能回我七八句，看到我就顶嘴，道理一套一套的，被个老泼皮的孙子害了，不晓得还手的吗？把人推下坡那么严重的事，你就叫他们赔一千文钱，你那张嘴巴长着是干啥子的？窝里横！”
  荷珍听她这话里头意思不对，不动声色地问她：“那你要怎的？让我把人拖到坡上头，把他也推下去出气？”
  “出什么气！”金氏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猪脑子，你一条小命就值一千个铜板，你是不是傻？最少也要叫他们家赔上十两银子！”
  吴老婆子和边上的大麦媳妇倒吸了一口凉气。
  特么的以前还说陈家的死丫头宰人狠，这原来是一脉相承的，更狠的还在后头。
  荷珍就不高兴了，心说，我当初回家搬救兵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这能怪我吗？当时你还死活拖着我爹和我哥，不叫他们出来帮我出气，还说别人推我肯定是我自己有问题，不然为什么那人不去推别人。你现在嫌我要的少了，晚了！”
  “你当初可没说可以有银子拿……”
  “我找人撑场子不去要赔偿的诊金药钱，难不成就上门去骂一通？我又不蠢，会这么便宜他们！”
  金氏瞪着荷珍，荷珍回瞪她。
  吴老婆子就这么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因为讹了他们家多少钱这件事，在她跟前吵了起来，大的还嫌弃小的要的太少。
  吴老婆子气得要吐血：“你们两个……”
  金氏一把挥开她：“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们说的不是我家的事？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了！吴老婆子捂着胸口，气都喘不匀了。
  陈家人属土匪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子，当真一个比一个跋扈，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吴家大门外头乱成了一锅粥，大门里头却安安静静的。
  吴家一家子人恭恭敬敬地候在院子里。
  男丁们本来端了杌子坐在走廊边上的水井边抽烟，吴大妮未来婆婆赵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跟吴三饼媳妇出来倒水，瞅了他们一回，进去了添了水，三饼媳妇忽然走了出来，支支吾吾对三叔公说：“爹，你这烟还是换个地方抽吧，这么一大家子人，挤作一堆，怪难看的。”
  媳妇管到公公头上来了，这还得了。
  吴三饼二话不说，抬了手就要往婆娘脸上呼巴掌。
  三叔公叫住了他：“你做啥？你侄女婆家人来，你在院子里头打媳妇，你要她婆家人以后怎么看我们？是不是怕大妮以后日子过得太顺当了，想给她找不自在？”
  吴三饼比不上其他几个兄弟聪慧，被老子训了还委屈上了：“爹，这婆娘管天管地，还管你抽烟了……”
  吴三叔公抄起烟杆子就往他身上抽：“这是你媳妇会说的话吗？你咋就不能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