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像是看出他们的疑惑，清清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朕知道你与符升平关系匪浅，如今审他之日，你们自当到场。”
  周夫妻俩对视一眼，并未作答。
  好在皇帝也没想得到他们什么回答，便转头看向符升平：“你可有话要说？”
  符升平即便是跪着，也依然挺直了脊背：“回皇上，末将无话可说。”
  “那你就是认罪了。”
  符升平摇摇头：“末将没有认罪，末将根本不知所犯何罪。”
  皇帝当即冷笑一声：“你当真不知？”
  目光紧紧地盯着符升平，见他一如既往的坦荡，没有丝毫慌乱，便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轻飘飘地扔在地上。
  符升平表示不解：“这是？”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真乃是袁金洲力保你的书信，言辞只恳切，朕都要被感动了。”
  这话中讽刺意味颇浓，符升平却好像压根就没听出来，打开信封，从容看完，随即将信纸放在地上，神色依然平静：“皇上，末将冤枉。”
  “冤枉？”皇帝冷冷道，“朕怎么看袁金洲对你十分亲厚。”
  周一山看不到那封信的内容，但却知道暗中来往不算什么，若是被人捅到明面上，那圣上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符升平。
  只是他不明白，父亲怎么会送这样的信，这不是害人吗？
  他想不通，又觉得父亲可能是关心则乱，便想站出来，承认这封信是因为他的缘故，好让符升平摆脱嫌疑。
  可是还没有迈出脚步，就被人拉住了一宿，回头一看，却是他媳妇。
  “娘子？”
  “你先坐下。”秦苗苗拉着他坐下，这才小声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你父亲那样聪明有手段，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出一封信来？”
  这俩人乃是好友，不至于互相陷害吧。
  周一山微微一顿，“这……”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但他却没有在轻举妄动了。
  那边的符升平已经将信仔仔细细地看过了，这会儿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慌：“皇上，末将与定北王确实有些私交，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打末将当上镇北将军，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唯有前段日子他来了末将营地，寻回了嫡子，在这之后我们就没了联系，而别的不敢说，单说这字迹，末将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并非定北王的笔迹。”
  “单凭这一点？”
  符升平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信：“当然不止如此，定北王一直称呼末将为损友，心中绝对不会用符将军，而且他习惯用左手写信给臣，总是故意寒碜末将，虽然这些年来送过来的信寥寥几封，但事关末将，他绝对不会忽然改变风格。”
  左手写字与右手是完全不同的，但这一点任何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们两个清楚，符升平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会成为证据。
  皇帝神色不明：“看来你们关系不错，你连他的小习惯和字迹都记得。”
  周一山微微皱眉，这简直就是故意找茬，鸡蛋里挑骨头。
  符升平却十分镇定，淡淡道：“回皇上，末将从未想过慢着任何人，边境的将士们都知道末将与定北王有过一段渊源，后来成为好友，再加上我们离得近，偶尔他会跑来找我喝酒，聊聊他北原的近况。”
  但也仅此而已了，再多的，两个人都清楚不能聊，点到为止。
  皇帝意味深长地道：“仅仅如此？”
  “仅此而已。”符升平神色坦荡，没有丝毫心虚，“末将在边关镇守多年，与定北王早就认识，后来又有了一山在中间，难免亲近一些，但若说没有关系，只怕也无人相信。”
  皇帝神色微微释然，看他说话还算坦诚。
  符升平接着又道：“许是这样给了有心之人错觉，觉得末将与定北王谋划什么，这属实冤枉了末将。”
  有心人皇帝低咳一声：“那朕问你，你明知道定北王身份特殊，为何还要与他走那么近？”
  符升平无奈一笑：“皇上，末将后来与他已经断了联系，可谁知道新认的干儿子居然是他的嫡子，这下是想断也断不干净了，末将还指望着干儿子给末将养老，颐养天年，总不能因为这点莫须有的担心就把干儿子扔了。”
  这些流言谣言又算什么？能给他养老吗？
  不能，所以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干儿子，至于圣上的猜忌，就算没有定北王一事，他也会寻到别的借口。
  皇帝微微一晒，随即道：“你说没有便没有了？朕怎么看着你们俩不定有什么图谋。”
  岂料，符升平哈哈大笑起来：“皇上，若末将和定北王真有图谋，您的皇位不会做的如此安稳，但如今您看看，天下百姓无不称颂您是位仁君，各位藩王与邻国都对您俯首称臣，可见您这一国之君的位置坐的有多牢固。”
  但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他为皇帝守住的。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这话说的虽是事实，却不中听，就好象他是在嘲讽：你看，你的天下都要我给你守，你怎么好意思这样对我？
  皇帝高高在上久了，听这话当然心里不舒服，久久未语。
  周一山心中暗叹，干爹还真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说，就不怕热闹了皇帝，他一怒之下下令砍头，那可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他站出一步，单膝跪地，沉声道：“皇上，符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为您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满身伤疤就是他的功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不要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而错失良将。”
  皇帝微微沉吟，似乎听进去了。
  周一山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接着道：“您是一位仁君，当然能看得出来符将军和定北王是否有勾结，若是证据确凿，那谁人都无话可说，但若只是旁人闲言碎语，为此寒了一位武将的心实在不值。”
  他顿了顿，说了最后一句：“更怕以后您的江山无人敢守。”
  自古以来武将其实都没什么好下场，若是死在战场上还能被追封一下，只是他不甘心，凭什么符升平为皇帝抛头颅洒热血，什么脏事都做了，最后却要做被卸磨杀驴的那头驴？
  皇帝猛然一震，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众位大臣大气都不敢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直白地和圣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