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不过一瞬，那双因震惊而微颤的瞳孔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宫阙在片刻间就能做到与那双映着千万自己的眼睛冷静对视，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像是对它的出现早有所料一般。
  白芒之中，阴风呼啸不止。
  夙溪在一众嘈杂声中突然感到那些混乱的音点在某一刻突然静止，就像是身后那人的气息在瞬息间有过停滞。
  他在强装镇定。
  夙溪十分肯定对方现在的淡然都是来源于自身伪装，即便他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让她感知到了对方心中那股波澜而起的骇然。
  看来他已经同人形蜘蛛打上了照面，从反应来看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你没事吧？！”
  夙溪一边小声的问着，一边也在快速做着调整。
  与之前相比，她已经在报菜名的过程中冷静了不少。
  “无碍。”
  语气听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末尾处的一声轻叹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真实情绪。
  不过没等夙溪开口，就听身后的那人继续说道：“不过当真是被惊吓到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夙溪不由为之一愣，她没有料到对方竟如此坦荡的承认自己的怯弱，于强者而言不都是格外避讳这些吗？
  夙溪颇感意外的挑了挑眉，罕见的没有趁机调笑而是态度正经道：“它的那一双眼睛擅察心智，你还是不要长久与它对视才好。”
  “……”
  背后的沉默让夙溪冷眉一挑，她瞥了眼周围还残留些许的幻剑，看到背后那道修长的身影正是仰头的姿势。
  她眸光一变，迅速扬声道：“如果移不开视线，眨眼闭目总还可以吧？”
  就说他怎么会突然示弱，原来是已经着道了！
  可他不是有着强劲的混元法息吗？！为何人形蜘蛛还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夙溪的想法背道而驰，如果尸窟当真如她料想那般摒除了修过混元术的仙家道人，那他万不会轻易陷入人形蜘蛛的控制之中。
  “当鬼怪妖物进化到一定境界就会脱离法阵控制，此物怕是已经有了非凡的心魄。”
  宫阙没有听夙溪的话去尝试那些眨眼或是闭目的动作，而是一如既往的同蜘蛛对视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此物很不寻常，在他与之对视前这个想法就已经在灵海里涌现。
  就像是夙溪所说的，能将一张网织的望无边际那织网的蜘蛛又岂会简单到哪里去呢……
  所以即便是他有所准备却还是被人形蜘蛛给惊的心下一紧，它确实体格非凡是比之前遇到的尸蛊都还要庞大百倍。
  但如果单论体型而言对于宫阙实属平常，在他眼里最为主要的当是它那一对眼睛。
  在他看来人之所以区别与鬼怪妖物是因人性，人性乃天性，既有善论亦有恶论，可无论何种为先都可判之审之。
  鬼怪则是由欲念起再物化生，无智无慧多为大恶所致；妖物虽有灵但属后天开化，天赋难掩其利己的劣性。
  可眼前这只人形蜘蛛明显区别与鬼怪妖物中的任何一类，它别与鬼怪是因有灵，有别妖物则是因为它眼中通性，除此之外它竟还有一双蜘蛛根本不会有的复眼。
  巨大的复眼里包含着数也数不清的小眼，如此在那双眼睛里他便看到了无数多的自己，那些自己神态各异皆是出自他的各个时期。
  能将他看的如此透彻可不是简单的擅察心智所能做到的，恐怕这只人形蜘蛛早已成为了人性蜘蛛。
  “难不成它通了人性？”
  此刻夙溪也明白了过来，她稍一思考斟酌就觉心头一怵猛地收紧了手中的链条，锁链哗啦一声突然收紧引得宫阙被强行往前拖了一步撞在了身前紧绷直立的后背上。
  宫阙轻的一声闷哼被撞的皱起眉来，他下意识的想要拉开距离却因人形蜘蛛的控制不能移动半分，这一下也就让他快要贴到了蜘蛛的眼睛上。
  在远看时他都还觉得复眼可以接受，可当距离一下被拉近许多不免还是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毛骨悚然。
  复眼当真好是恶心，如此就更别提人形蜘蛛是六边形的人眼了！
  “你究竟在做什么？！”
  无论是她还是人形蜘蛛，异常贴近的距离皆让宫阙感到格外的不适。
  “对不住对不住，实乃不由自主！”
  夙溪被撞了一遭自然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她还有一旁残留的幻剑当作镜子可以映视。
  此时映在幻剑上的光景清晰的显示出对方与蜘蛛的距离，就连对方的前胸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自是将他心中的抗拒一丝不漏的感知了过来。
  突然间，只见夙溪眸光一亮忙是对着幻剑上的身影道：“即然事已至此，阁下可否能仔细看看它的眼睛，可否觉得它与之前出现的眼睛有所相似？！”
  宫阙本来就为夙溪毫无诚意的道歉感到不满，现在又要让他去仔细观察那双与自己不到三寸距离的眼睛，快要溢满心头的烦躁让他当场冷哼出声。
  “神女可曾听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是好奇何不自己亲眼看看。”
  夙溪听出对方话语里的不悦，她嘿嘿一笑，解释道：“这不是为了大局考虑，阁下身怀混元法息都能被它双眼所控。要是我再轻举妄动，接下来这局该要让谁破呢？”
  说罢，她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往后瞥了一眼说道：“此举当真是我无意为之，若有冒犯还请阁下不要怪罪。”
  夙溪此番说的很是诚恳，是连语气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是因在她看似无心的举动之下，实则是有那么几分故意的想法。
  在当夙溪冷静下来之后灵息中的感知让她察觉到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已经无法再次借用魂铃中的力量去探明。
  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借用魂铃将魂息与自己的灵息相融把感知扩大了百倍，如果要再次动用魂铃借取力量恐怕就会打破自己与魂铃间的平衡。
  平衡这个词在她与魂铃之间很是微妙，微妙到让她形容不出却是能在冥冥中感知到其中的分寸。
  所以她只能借助旁人的力量，以别人的感知去感受。
  这个最佳的人选，当是落在宫阙的身上。
  宫阙神情复杂的瞪视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复眼，他何尝不知夙溪心里的那些兜兜绕绕，正因如此才会让他更加感到生气烦闷。
  他一面知道夙溪说的很有道理，一面却又不想轻易的开口回答。
  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宫阙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总是让他觉得要让夙溪相对应的付出些许代价才行。
  宫阙冷着眼没有急着开口，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股从夙溪体中散发出来的灵息缠绕在他的身上。
  “……”
  沉默当中夙溪发觉他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如此她眉头一拧作势抬头就要去看蜘蛛的眼睛，这下才让身后的人影有了反应。
  “大同小异。”
  简短有力的声音很是悦耳，当即就让夙溪甚是得意的挑了挑眉，可还没等她来得及为自己的计策奏效而感到高兴就觉挫败已经在路上接踵而来。
  什么叫做大同小异？！
  一样就是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些许差别不就是不一样了嘛？！
  这个回答对于夙溪而言根本等同与没有回答，她冷凝着脸打算着再将锁链扯一扯好让对方离人形蜘蛛再近些。但她转念一想发觉以对方的境界来说，饶是心中再有不满也决然不会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她，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境地之下。
  夙溪觉得奇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亲眼一看才行。
  只不过这看并非是直接用她自己的眼睛，而是借用媒介以别人的眼睛去感受。
  而这个媒介从何而来，那当然就之后她身后站着不能动弹的宫阙了。
  夙溪抿嘴一笑悄然伸手往后探去，而宫阙则是微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暗自等着。
  二人皆是各怀着心思，在心中打算着自己的小主意。
  殊不知在这千变万化的尸窟里，计划远远是赶赶不上变化的。
  “咯……咯咯吱……咯咯……”
  诡异的气音突然在二人周围响起，与之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腥味难掩的臭气。
  臭气熏眼冲鼻，让见惯了大场面的二人纷纷为之嫌弃的皱起眉来。
  “这是什么味道？！”
  夙溪往后探去的动作蓦然一顿转而握住可自己的口鼻，而宫阙则是因为人形蜘蛛的控制只能任由那股腥臭味在他的口鼻之中流窜。
  但也正因如此，才能让他清楚的看到这股臭气的源头就是来自他们头顶的人形蜘蛛。
  只听“滴答”一声轻响，宫阙感到有几滴透明的胶状物体低落在了他的脸上，湿热黏腻的触感从他的脸颊边滑落最后滴入衣领嗞啦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一时间，焦腥的刺鼻味道登时充斥在二人周围。
  瞬息中，就在宫阙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之际突感左腕一痛，夙溪不知何时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那股之前被他渡出去的剑息又重现涌进了他的体内。
  “如今你的剑息已经与我的灵息融合，其中还混杂着不少魂息，届时以你的聪明才智总该知道要如何做吧？”
  话音刚落，大张起嘴的人形蜘蛛口里突然伸出一双惨白的细手，好在此时宫阙因夙溪的渡过来的灵息重新恢复了知觉，他猛地往旁一退刚好避过了往喉咙抓来的尖细手掌。
  被融合过的剑息里所包涵的灵力要比以往的浓郁百倍，虽有短暂的不适但也足够能让宫阙反应从二突破束缚。
  他猛地退避一下就与人形蜘蛛拉开老远的距离，疾驰间他运势起力招出幻剑飞行，动作流畅的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任何阻碍。
  不对，有什么不太对劲！
  宫阙脸色一变骤然抬头，看见的正好是夙溪被人形蜘蛛抓进嘴里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