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即便没有今次回溯后的一场闹剧，即便让李凝思对于尤劲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既无亲近、亦无厌恶的普通同学状态......两人的关系，亦难如上一度那般急速升温。
  且不说尤劲那些所谓的优势能发挥多大作用，就算他能成功打动到李凝思，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两人真正拉近。
  李凝思终究不是恋爱脑，哪怕她已坠入到一念及尤劲就会脸红心跳的阶段，在这准备升学的1999年，她也会分出轻重缓急，不可能留给尤劲多少品尝美好青春的机会。
  而对于猴急着想要尽快恢复恋人关系的尤劲来讲，无论李凝思是暂未心动、抑或忙于正事，只要是用冷处理的方式来应对他，便是煎熬。
  一个在“前两天”还答应“你养我”的女孩......翻过脸来，开始小心翼翼地躲闪着热切。
  这份落差，太大了。
  诚如小小的预言，以尤劲的心理素质，一旦没能承受住这落差感，他大概率会把“从零开始追她一遍”的戏给演砸。
  此时，仍坐在茶几上的尤劲，完全认可并坐身旁的小小之言。
  “所以，我所谓的，能够乐在其中的从零开始，并不是出一道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选择题让她选......我是要直接一下就吃定她，再从零培养她对我的爱恋和依赖......”
  “还什么选择题......”小小听着听着，再度发笑，“现在你让人家选，人家肯定不要啊……”
  尤劲无话可说，只能翻白眼。
  “是......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迎着尤劲的白眼，小小主动修正话头，“总之，你的意思我明白......讲到底，你是想要她一上来就像接受包办婚姻一样，从一开始就接受自己应该和你在一起的事实......至于她对你，相对于今次这场戏法以前的感觉，那些方方面面的缺失，你可以慢慢花心思去重塑。”
  这段可谓心有灵犀的分析，顿时让尤劲被一番笑侃间的邪火都消了。
  小小又叹息道：“想要一上来就让她认命跟你，靠你靠我，确实办不到。”
  尤劲微笑着轻拍小小的肩膀，点点头：“所以，我须要一开局，就让她相信一些正常人听起来无法接受的事实。”
  怎想，幸灾乐祸的笑，又难以抑制地出现在小小脸上：“我感觉，眼下还是......先想办法让她相信你是个正常人吧……”
  尤劲倒也没计较这句调侃：“我也知道，现在对她去说什么曾利用了我变过戏法、说什么相好了十年......根本就好比，我突然对你说我其实是微软的最大股东一样，会被相信，才有鬼了。”
  小小自顾接着笑，且比了个“往下说”的手势。
  却见尤劲忽一正色：“但是，如果盖茨就坐在这里，如果他郑重其事地告诉你，说尤劲先生确实是微软的幕后大老板，你还会觉得是鬼扯么？”
  小小愣了愣，又接着笑：“鬼扯不鬼扯，我不知道......但我会扯一扯这个盖茨的脸，看看有没有人皮面具之类的。”
  尤劲随之一笑：“扯下来没有呢？”
  “我也会判定他是个长得很像盖茨的替身。”
  尤劲再笑：“那又如果，他为了让你相信，一个电话，就让你的账户里多了几亿美刀呢？”
  如此绕七绕八，小小的笑意，都被迷糊感驱走了。
  他一脸疑惑地望向尤劲：“好了，我相信你是盖茨背后的大老板了，然后呢？”
  不过，问出这句话仅仅十几秒后，小小两眼忽地一亮：“你是想......找来沈老板，让他当这个盖茨，一起到李凝思面前，去摊牌那些本来肯定会被认定是鬼扯的话？”
  尤劲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心有灵犀的欣慰。
  他满意地点着头，悠然笑道：“要让她相信我讲的超自然回忆录，必须要有个超自然的角色出场作证。”
  这个说法，小小不仅觉得合理，且深感稳妥。
  与沈老板接触虽不算多，小小终究也被人家拽着头发把所谓的魂体拉出过肉身。
  他确信，沈老板若想在谁面前自证神通，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心诚才灵”......
  能够直接颠覆李凝思世界观的手段，沈老板必然有的是。
  想到这里，小小脸上重新浮现的笑意，总算不再是幸灾乐祸，而是真心为尤劲松了一口气：“正好，本来那个沈老板不是让你今晚去找他么，顺便请他帮忙......”
  “帮忙？”尤劲的脸，却一下子阴沉起来，“让他收拾给我埋的雷，也叫帮忙？！”
  “埋雷？”小小疑惑片刻，即反应到，“意思是说，造成你这地狱难度开局的，是他？”
  精神病人的抽搐表情，慢慢出现在尤劲脸上：“还能有谁......”
  小小再陷疑惑，却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缘故。
  “真是沈老板给你埋雷......没把你炸死，你就该偷笑了。”再看着尤劲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小小只能讪笑，“对他，你还能怎么样？”
  尤劲哼哼冷笑：“他还有条未来信息，等着我去告诉现在的他呢......”
  今次回溯前日，尤劲同沈老板的那番纠结分析，当时昏睡的小小并不知情。
  所以，尤劲此时对于沈老板忽然生出的怨念，小小亦不知来由。
  时间，本是晚饭点。
  小小想要再问问内情，便提议道：“要么......先去一起吃点......”
  “先各自回家吧。”尤劲苦笑着摆手打断了小小，“让我鬼迷心窍的女人都跑了，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先回家看看更要紧的了。”
  “沈老板那边......”
  “吃过饭，我会去的。”
  小小亦悠悠道：“外婆，也等着我回去呢。”
  听到这个，尤劲像是被提醒了一样：“这样......你今天回家，就跟外婆讲好，有个朋友要搬过来住......”
  小小当即嗤声：“你还要住过来？”
  “今次不方便了？”尤劲一愣，“还是讲，你想这两天就把小雅骗回家？”
  “神经病，人家现在都未成年......”小小被逗笑了，“至少在近一两年，我还是倾向于选你当同居对象。”
  “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是好奇，你一个其实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照样处理不好家里的关系？”
  尤劲只能叹气：“唯独这点......他们对我的谆谆教诲之心，我是油条越老，越受不了。”
  “我倒是不信了，就你爸妈那样单纯的人，你会哄不好？”
  尤劲再叹一声：“你啊，一个被家里人百依百顺的小少爷，是没尝过天天回家都要接受教育是什么滋味......”
  小小其实本来就知道尤劲家里是什么状况，他真正好奇的是，经过今次回溯，得以重见父亲的尤劲，为何会如此着急地要离家。
  尤劲的下一句吁叹，算是解了小小的疑惑：“我是觉得，和他们越早保持合适的距离，越不容易产生隔阂。”
  言罢，见小小仍不表态，尤劲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小的眉头，亦跟着皱了起来：“先问一句......我欠你的，是不是还没还干净？”
  “啊？”
  “啊什么！又不贴房钱饭钱，自说自话要往我家住，直接吩咐一声就可以啦？”
  “哦哟我册......”尤劲抓了下脑袋，随之从身后茶几台面上随手拿起一个还盛着些未知液体的杯子，恭敬地呈到小小面前，“罗少爷，在下失礼之处......”
  小小懒洋洋地一摆手：“好了好了，边走边说吧。”
  姑且理清头绪后，两人总算出了这家足以让他们永生铭记的ktv。
  各人的家，本在同一方向，是年手头更加宽裕的小小随手招来辆的士，即将两人送上了回家的路。
  同坐在后排，快将尤劲送到家时，小小突然将手往尤劲腿上一放。
  尤劲一愣，转脸看去，只看到小小投来了极其空洞的惨然目光。
  这一看，就是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不会是......还忽略了什么要命的问题？
  如此，尤劲也被带动得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却见小小嗫嚅了好几下，才冒出句：“你......还穿着丝袜？”
  尤劲的脸上，闪过刹那不解。
  接着，他看了眼小小按在自己腿上的手，便在勃然变色中，将小小的脸摁在了车窗上。
  “你妈个蛋......真是......”
  “你到了！你家到了！”
  小小虽然带着讨饶腔连呼“到了”，可他那张贴平在玻璃上的变形脸，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坏笑。
  一分钟后，尤劲在那个本已变成追忆的自家小区门口，骂骂咧咧地目送小小离去。
  上一度回溯至此的首个晚上，尤劲于归程中，已然强牵过李凝思的手。
  虽说带来了甜美回忆，却也生出了副作用：公交车上，被一个叫马阿姨的邻居看到牵手动作，并捅到了倪小芬那边。
  今次，少了这份甜美，固然叫尤劲失落......
  但至少，当用钥匙打开家门后，迎面看到的倪小芬，总算没像前一度那样，用一个耳光来欢迎儿子。
  不过，这第一个照面，仍是没能绕过“耳光”这个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