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正说到兴头上，不提防掌柜的一步走了进来，不温不火向他喊道：“小瓶子，别光顾了说话，快给客人们添茶呀！”
  “小瓶子”一惊而醒，慌忙离开了两人，提着水给大家添茶。
  掌柜偷偷把他拽到一边训斥道：“咱行里的规矩，与客人逗乐也不可妄议人的隐私。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吧？”
  小瓶子尴尬的笑了笑：“是。那位客人老问，我没办法才跟他聊两句，一时没有把门的啦！——下回注意。”
  “嗯，去吧。”掌柜的一甩手又回里边去了。小李子也进了茶房，更换新茶壶。
  艳雪刚才听“小平子”说的话里有话，感觉那个所谓的牛郎中当真深不可测。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豪爽？刻板？慈善？吝啬？猥琐？还是玉树临风？……
  小环更是听的欲罢不能，可惜的叹了口气说：“他到底什么秘密呀，让人发现了？”
  艳雪端起茶含笑瞅了她一眼，低声呵斥道：“能不能安静点儿！——这是你能问的吗？”
  小环恍然大悟，羞红着脸呸了自己一口说：“不小心让小二给带沟儿里了！”
  她想了想，伏在桌子上望着公主笑道：“这么一说，那个牛某人简直成了千面人了！……不知道真实的他，会是个什么小熊样子！”
  艳雪莞尔一笑，端着茶没有理她。
  屋里开始闷热起来，天色近午了。
  久等不见郎中的踪影，艳雪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客人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牛郎中可来了！”
  主仆循声向门外一望，只见一驾牛车在门口停了下来。
  艳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传说”中的牛郎中？
  个子倒是不高不矮，与自己相仿；但是这副容貌，可实在有点出人意料：鹰鼻环眼，满脸的红黄胡子，把嘴都遮住了。估计吃饭的时候先得有人给他把胡子掀起来，不然都没法吃！
  这个人一进来，整个茶馆都沸腾了，连上面的客人都下到楼道里，就为听他“说书”。其中一个客人跟他很熟的样子，在人群里喊道：“牛兄，被什么藤藤蔓蔓跟绊住了，这么晚才来？”
  “……是呀，在前面桌上那两位小公子，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牛郎中没理会这些话茬，眼睛却打一进门就没离开过艳雪。
  瞅得艳雪都不好意思了，赶忙起身微微作礼说：“久仰牛兄大名，幸会幸会！”
  牛某人略一拱手，然后大刺刺的在她对面坐下了。
  小环扭头向小李子一招手：“伙计上茶！牛先生这茶今天我们请了！”
  其实这话她早已对小二说过了。只不过这次是专门说给牛郎中听的！
  “得嘞，茶来啦！”
  说着话，小李子一阵风儿似的过来给牛郎中端来一碗新茶，笑着说：“牛爷慢用！”
  牛郎中点了下头，唰的打开了手里的扇子，一边扇着一边不经意的望了望苏艳雪。
  艳雪心里微微一动！
  她从这个人望自己的眼神里，觉察出了一丝“柔情”！
  小环有意要看看他、太长的胡子下怎么喝这茶，起身端起茶碗让道：“牛兄，一杯清茶不成敬意，请！”
  郎中轻轻一笑：“不瞒列为，在下刚刚在陈员外家饮过了，你们自便。”即便说话、晒笑的时候，那嘴跟胡子都不见动静。
  艳雪怀疑他说的是腹音，暗暗惊异！
  旁边一个客人回头向牛郎中笑道：“牛爷，怎么今天说话的话音都变了，是得风寒了吗？”
  郎中从眼神里微微挤出点笑意：“呃，吃辣子了，辣着了喉咙！”
  小环有些失望，把手里的茶自喝了一口，重新坐下。
  牛郎中再次打量了一下艳雪，声音变得委婉：“阁下是特意在等在下呢，还是偶遇？”
  艳雪不自然的笑了笑：“算是偶遇吧！”
  “那好，你们想听点什么，尽管说出来吧。”
  还没等公主说话，小环插言道：“听说尊驾天文地理、人情世故无所不知，是吧？”
  郎中莫衷一是的撅了一下胡子，使脸颊上堆起许多又细又长的皱纹！
  艳雪暗暗纳罕，二十不到岁的年纪，哪来那么多皱纹？
  牛郎中敏锐的察觉了艳雪的诧异，轻轻捋了一下胡子说：“有什么事可以直问，在下知无不言！”
  小环说：“因何阁下的话音好像是从肚子里发出的？……还有，茶楼掌柜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您每天像赶场似的到这里说话？”
  牛郎中的眼神又是一错，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个，……可以不说牛某自己的事情嘛？”
  这时许多客人都围了过来，兴致勃勃的望着小环这只“初生牛犊”！
  小环调皮的一笑：“我能说不说不行吗？”
  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客人也帮腔道：“对呀，牛郎中，说说又何妨呢？”
  牛郎中狡黠的又一捋胡子：“我跟掌柜是有约定的，只谈天下事，不及隐私。恕在下不能奉命，……这位小哥骨骼清奇，必然非富即贵；但是目下似有烦事缠身，不如让我为你看一下手相吧！”
  旁边的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纷纷起哄道：“吆呵，原来郎中不光是杏林高手，还是位相士呢！这倒必须开开眼！”
  小环赶忙要伸出手让他看看，艳雪急忙按住她，转脸对郎中笑道：“不劳郎中费心，昨日我们已经算过了。其实在下只是想请问一下先生：可知道三清观中，有一位白云道长？”
  郎中不动声色的望着她答道：“不错，在下与她也有一面之缘！”
  “可知她是什么来历？”
  “她是张天师故友的女弟子，据说可以呼风唤雨，善晓过去未来。但是无缘不见。”
  小环惊奇的对他说道：“她真的那么神奇吗？会不会是个江湖骗子！”
  郎中斜了她一眼，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愠怒：“在下姑妄言之，阁下姑妄听之。何苦言必伤人！”
  艳雪忙赔笑着替小环打圆场说：“先生言之有理，舍弟生性率直，莫怪。”
  牛郎中的面色这才和缓下来。把扇子在桌子上一放，一只手掀起胡子，一只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就在他喝茶的一瞬间，艳雪敏锐的察觉到，浓浓的胡须下面竟然是两片薄薄的嘴唇儿！
  这时里边的一个茶客挤过来，对艳雪笑着说：“这个三清观的道姑，我知道！不过我要说了，你是不是也请我喝茶？”
  小环从怀里啪的拍出一块银子，“不光是你，无论谁说起白云的事情，这上上下下所有的茶钱我包了！”
  众人一听哄的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听说这位女道士，是个西域人！”
  “何止呢！传说她就是永昌国的菊如胭公主！”
  “永昌国不是被征西将军李晟给灭了吗，而且是被屠城，怎么还会有个公主？”
  “你傻呀，要不怎么说人家有法力呢！”
  “那可真是奇了！……像这样背景的人，张天师也敢收她在身边？”
  “张天师是谁！连皇上都敬若神明，他收什么徒弟还有人敢问吗？”
  “你们呀！全都是道听途说！——张天师年纪大、都闭关半年了，这位道姑刚来还没有一个月，而且看长相的的确确就是个中原人！编这个故事的能不能走点心哪！且！”
  “哎，没准那永昌国主还就是个中原人呢？”
  “对呀，从秦汉以来西域就是我们的疆土，谁规定汉人不能在那里当王啦？”
  “再说，当今的皇上那可是英明神武。永昌国已经绝嗣了，皇上犯得着再盯住一个女人不放吗？”
  “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