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二指引的道路行不多远，果然看见有一座茶楼，茶楼的牌匾上写着“永兴”两个字。主仆走到门前下马。
  门上的伙计接过缰绳，把马牵去槽上栓住。
  艳雪整了整衣帽，顺手打开香扇；小环先一步进到茶楼里，见里面客人还很稀少，酒楼伙计说的那张桌子正空着。于是故意直奔那张桌子过去。
  伙计一看忙叫住她：“哎，公子！——那里坐不得！”
  小环故意不高兴的一回头：“这是为何？”
  伙计陪笑着说：“公子是第一次光顾小店吧！您大概还不知道，那里是我们一个老客的专座。平常只有请他喝茶的人才可以在上面同座！”
  小环嘻嘻一笑：“这是个什么样的客人，能有此殊遇？”
  “这位老客就是城里有名的牛郎中！他精通岐黄之术，妙治百病。曾经有皇命选他入宫看过病，却被他婉拒。据说是因为他生性愚阔，受不得朝廷拘束。怎比在家中，自由自在，坐拥美姬艳妾、药堂门庭若市，简直就是地上的神仙！”
  “像这样的人还会这么远跑到这里来喝茶？”
  “这就是这个人神奇的地方！”伙计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两位先找一个地方坐下，我先去给那位客人续完茶，回头再聊！”说着转身要走。
  小环喊住他，从钱袋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抛给他说：“今天他这茶我们请了！有什么好茶和点心果子，尽管上来！”
  “好嘞！”伙计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打一个旋儿进茶房去了。
  小环请公主在上首坐下，自己打了个横。
  客人渐渐多起来，进门的时候无一例外的先向这边望望，眼睛里充满惊异的神色。
  “苏兄，他们干什么老瞅咱们？”小环笑嘻嘻的问艳雪。这个称呼是她们事先约定好的。
  艳雪莞尔一笑：“这有什么难解的！估计茶博士口中的那位老客，就是茶楼里的摇钱树。这些人大概都是冲他来的，我们现在鸠占鹊巢，人家当然要感到奇怪了！”
  “我估计还有一个原因，”环儿嬉笑着说：“那就是苏兄玉树临风的样子，简直太迷人了！”
  “放肆！”艳雪轻声娇叱道。两朵红云瞬间飞上脸颊！
  “公子，您的茶来啦！——小店最精致的点心，新鲜的岭南果子、新采的云中春茶！”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把盘中的茶果摆好。
  小环笑吟吟的望着他说：“小二哥，现在还忙吗？”
  伙计笑着说：“小的忙的就是客人的事！——有事您说话！”
  小环一直旁边的小凳子：“那好，就坐下陪本公子说会儿话吧！”
  伙计挠了挠头，把盘子竖在墙边，叉手不离方寸的说：“回爷的话，小店有小店的规矩，小人怎么敢与客人同座！——有什么事您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
  “你刚才说那位牛郎中非常神奇，他神奇在哪里？”
  “呃，看来两位是远来的贵客！在我们这个地方，上到皇室公卿，下到黎民百姓，几乎没有不知道牛郎中的！这个人有三奇：一是医术奇。这个有口皆碑，就不用我说了；二是来历奇。他自称是世代的西京人，但相貌却有些与众不同！”
  小环追问道：“怎么不同了？”
  “小的也说不清，……那个，待会儿他来的时候、您自己看吧！”
  伙计说着要走。
  小环却拉住他说：“小哥莫走，我的话还没问完呢：那个人是个后生呢、大叔呢、还是个老叟呢？”
  伙计笑了：“这有关系吗？”
  小环一撇小嘴儿：“太有关系了！——如果是个后生，本公子还容许他在此一坐；如果是个大叔，就让他立着答话；如果是个老叟，呵呵，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艳雪掩口一笑！继而说道：“医者，年纪逾大道行逾深，愈应受人尊重。独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伙计笑笑说：“公子说的是！不过，他确实年纪不大，而且样貌也还端正；只因为那个生药店原先的东家干不动了，两个月前把铺子盘给了一个亲戚，可惜他这个亲戚光卖药没人上门，再后来才接手给了他！
  没想到药铺一到他手里就活了！有许多疑难杂症的病人都被他治好，看过病的人都称他是神医！——他来的时间短，怪不得你们不知道。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奇的则是他的性情。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啊！
  这个人最大的喜好就是杯中之物，而且逢场必醉！”
  “这不就是酗酒吗？”小环插嘴说。
  “呃，也对。不过他可不闹事，喝饱了就睡。而且结交的都是他街里街坊的几个斯文人，推不过了才去应酬！——要叫我也是！据说他家里美女如云，那么多美人儿随便搂着喝两盅，就快乐似神仙了，还用去外面！”
  艳雪面上一红；小环唾他说：“我叫你说牛郎中、谁叫你说些不正经得了？”
  伙计笑道：“哪里就不正经了？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
  小环笑着呸他说：“谁要你说什么孔圣人、方圣人，就说牛郎中！”
  “嗯，——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他有好多老婆！”
  “呃，是了！”伙计清了一下嗓子说：“你说这郎中好色吧，他从不沾花惹草。据说有一次，有几个朋友不信他那么洁身自好，就趁他酒醉、把他送进一家青楼里，吩咐鸨子母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他’乱性’，不惜重金相酬！于是老鸨选了楼里几个有名的姑娘，前去色诱！
  没想到牛郎中还真是个柳下惠！而且就像有先见之明似的内里的！——那里面衣服都是布条结成的死旮瘩，解都解不开；气的鸨子母让人从厨下拿来了菜刀，要给他割开！
  没想到这一下倒把他弄醒了！抬手给了老鸨一巴掌，合上衣服就下楼了。从此就不再随意与人饮酒聊天儿，而是转在小店喝茶解闷儿！”
  “莫非这个郎中是个和尚转世、天生的’胎里素’？”小环脱口而出道。
  艳雪似笑不笑的瞅了她一眼。
  小环脸上一红，捂着小嘴吃吃的笑起来。
  伙计也笑道：“这样想你就错了！——他可是有六七个老婆哎！
  这位牛郎中不沾花惹草，不表示他不喜女色；他虽然留着大胡子，但是看样子年轻力壮，家中又姬妾成群，而且据说个个如花似玉！但奇怪的是，这些女子中没有一个人是正房，也没有一个为他开枝散叶。有人怀疑是郎中那里不行，但是他是郎中呀，曾经为许多人医好了杂症，到了自己怎么反会没招了呢？”
  小环红着脸打断了他：“什么有子无子的！关你什么事！——说重点！”
  伙计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这就是重点呀！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后来他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
  “伙计，添茶！”
  客人的传唤再次打断了伙计的话头。他急忙拿起茶盘钻进茶房；不一会儿提了水出来，给客人挨个续茶。
  其中一个老客抬眼问他说：“天到这个时候了，牛郎中怎么还不见身影？”
  伙计一笑：“这个谁知道！认得他的人那么多，八成是在哪里绊住了！”
  另一个客人笑着说：“不然他每天哪里来的那么多故事？”
  “你们掌柜主意特正。一场豪赌，让他服服帖帖的在这里每日坐馆，比说书的还强！”
  “可不是，这里的茶客十有八九是冲牛郎中来的！但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引子，大家你一段、他一段、这里就成消息发布场；恐怕除了天上的事，没有这里不了解的事了！”
  “唉，伙计，那两个小相公怕不也是来找郎中的吧？”
  “少胡说！什么小相公，骂人呢你！看人家的言行举止，可是好人家的公子！”
  ……
  客人们的议论，飞进小环的耳朵里，她把桌子使劲儿一拍：“伙计，添茶！——只管和些乌龟王八混说什么？”
  伙计赶忙颠颠儿的跑过来，一边给她们添茶，一边陪笑着说：“公子息怒！——牛郎中今天来的晚了，客人们都着急。我估计他还真是被求医问药的人绊住了！
  哎，这也难怪，他医术那么好，每天却只在午后坐诊，而且每日都有限额，绝不超过五例！那些渴望找他看病的，只好想方设法邀击他了！”
  小环一撇小嘴儿：“怪不得他穷的连茶也喝不起，靠卖嘴让人请了！原来那么不敬业，亏他怎么养活了那么多老婆来着！”
  伙计被她逗的直不起腰来：“……他，他穷？呵呵……，他是穷，穷的只剩下钱了！”
  小环斜了他一眼：“这话怎么说的？”
  “这位牛爷有个怪癖，虽然每天十例，但是并不是每例都收钱。”
  “那不就更没进项了？”
  “您先听我说：他是看那些贫穷到无钱买药的人才不收钱的。但是对于那些巨富之家，他却从来不’吝惜’他们的钱财。往死里要！并且直言：就是为了替他们散财消灾的！”
  “所以就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啦？”小环插话说。心里不由对那位牛郎中肃然起敬，“这也是他每天到这里来躲清闲、看病仅限十例的缘由吧？——不然到底是穷人多，怎么架得住那么多施舍呢？”
  伙计呵呵一笑：“公子你只说对了一半，他可不是为躲清闲才来这里的。不然为什么城里那么多的茶楼酒肆，单单大老远的到这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