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
  “那边的大城中，发生了灾变，对它们所居住的黄河巢穴，也产生了严重侵蚀破坏。”
  阿瑜蹲下身子，捧起一点黄土观察。
  “妾试着用通灵巫语交流，我们正探寻去往长安的路途，它回应如若能帮其一族解除威胁，灵虫们便可助咱们入潼关，直上通向关中腹地的干道。”
  司马师也弯腰捏起一指砂粒，细瞧片刻后对她说：
  “这沙中，也有污血暗存。”
  “嗯……君郎，先去城中探看一下吧。”
  三人沿着黄土间长道继续向前，远处城墙外，一大片崎岖高耸的怪石峰簇挡住了去路。
  他们走至一棵枯秃巨树下，狭窄的岩洞入口就在其后。
  岩洞内也尽是暗黄的沙土，两边洞壁凹凸不平、杂乱扭结，石头间刻满弯曲线条纹路，乍一看竟似生物躯体的血管。
  这截洞径不长，行出到另一端出口外，便见宽阔的嶙峋山坡之地，沙雾更加沉浓，那城池被隔成一道虚影，反而像是离得更远了。
  粗浊的空气里弥漫淡淡血腥，司马师手臂肌肤触到飘飞的砂尘，感到其中刺灼的狂乱纷念。
  这里布满扭曲的怪异土丘，犬牙交错的突石上，刻着和岩洞中同样的那种血线曲纹。
  昏黄黯淡天际，浓黑卷云低垂，司马师朝远处城影旁的山头望去，有一些影影绰绰的废墟。
  “此处真是令人心中烦恶……”阿瑜抱住自己臂膀，眉头皱了起来。
  “士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本就是弘农郡人氏？”
  王濬脸上被这异沙刺得微微发红，看着面前此景状，他目中有些疑迷惊诧。
  “是的……卑职家自弘农湖县，青少时大部在郡城历学习武。”
  他盯着视野远处黄沙途上的墟影，喉头干咽了几下。
  “不瞒校尉，这里的景象卑职虽没见过，但其中确有……难言的熟悉旧怀之感。”
  沿着前方一排黄土丘，接着朝那废墟的方向行走，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司马师感到有些不对。
  距离几乎没有靠近，周围淡红的沙雾，与秃石裸露的丘地景象，似也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仿佛是在原地打转。
  子元停步下来，他再仔细四下观察了一阵，发现右侧几块怪突的大石间，有像蜡烛般的点点幽光。
  离开碎石长道，司马师沿着幽光走到石头缝隙后，只见这边沙地上有许多乌黑柱状物，暗淡地燃烧着发出摇曳黄光。
  黑色“火烛”在起伏乱石之间，挨着两侧连绵出去，在模糊的沙尘中，示出了另一条隐秘小道。
  司马师持剑走在前面，阿瑜在中间，王濬护卫在后。
  小道上怪石扭曲遮挡，以及灰黄的尘雾，视野更为不好，三人只得慢慢缓行。
  跟着黑烛的线路走了半晌，窄道渐渐开阔起来，眼前可看到土径尽头，是一片呈圆形的空地，再往后便是风沙笼罩的悬崖。
  走入到空场边，里面的黑色怪烛更加密集，地面上出现破碎的石砖，已被沙蚀得看不出原貌。
  这些石砖板，还能大概辨出其拼成了一个圆环，场地正中摆着一个石床模样的矮台，其上似有什么东西在躺卧。
  石台后方不远、悬崖之边，有一间大概两层的木楼，前汉古物形制，也是大半腐蚀崩坏。
  司马师来到石床前，周边紧密围了一圈高矮不一的黑烛。台上平躺的似是一具尸体，整个头面部石化成灰白色，其双眼的位置有一道弯曲凹槽。
  怪尸的双臂斜抱胸前，躯干穿着古老的铠甲，露出的双脚上，长着尖利的爪指。
  子元靠近弯下身，伸手抚摸了下那铠甲，在他触到的一瞬，沙雾中漫起稀薄的黑息。
  黑色气息很像幽水的感觉，隐约回响海浪般的韵律，地上的幽昏烛火，随之有节拍地晃动起来。
  仿佛涨潮的无形恶意，从缭绕的黑息中透出危险，司马师拔剑四顾，王濬和阿瑜在另一边全身戒备。
  这时他瞥到那尸体面上的凹槽，心念转动，眼里血气骤然催生。
  他掏出阳虎骨片夹在左手指间，低下腰一掌按进那槽里，骨片顿时嵌刺而入。
  紧接着他将骨片挂件拔出，霎时之后，本来隐生的幽海浪韵突变成刺耳鬼啸，撕裂般的戾毒意念直如扎进心间。
  黑息眨眼间大盛，怪烛一下全部熄灭。
  尸体的石面咔嚓一响，眼部凹槽中流出黑红色血液，同时石床发出红光，表层碎成石屑一片片脱落。
  床台表面碎开后，露出血管状的纹路，与来路砂石上的线刻一模一样。
  怪尸头颅上的灰石层也在开裂，露出一点点模糊的筋肉，整个石台开始剧颤，那尸身上的铠甲仿如充血一样，亮起鲜红的凶光。
  “师郎，不要让其起身。”阿瑜声中带着少有的惊慌。
  司马师挥动天公剑，斩向怪尸的头部，一蓬黑气冲起，竟然弹开了他。
  他再强力运起军魄血气，更猛烈地又劈刺过去，那黑气中浮出一个骷髅鬼脸，尖嚎一声荡出妖波，又在瞬间就化解了他的剑击。
  与此同时，来路的砂土窄径上，嶙石黄土间，一大群不明的黑影突然出现，趴伏于地冲圆场疾速窜来。
  子元感到不对，再看向怪尸，血肉模糊的半张脸已从石皮下现出，一只狰狞的乌黑眼瞳在狂乱转动。
  石床的台基裂开，显现四个血字：
  “弘农杨氏。”
  “先找路撤。”他对阿瑜低声说。
  王濬正仗剑迎向那群黑影，待冲近后看清，是四肢爬地的畸形怪物，通体阴黑浓毛，灰白脑袋上无眼鼻只有利齿血口。
  怪物们生着椭圆头颅，惨白肤表下，是密密麻麻的丝状血管。
  司马师上去一把拽住王濬胳膊，要他赶紧先退避。
  冷静地环顾了周遭，三人一齐向崖边的木楼奔去。
  在其崩朽的门檐上，刻着甲虫状的几个印记。
  他们冲进楼墟中，在一片倒塌的残砖腐木之上，一面破旧发黑的铜锣，悬在摇摇欲坠的烂梁上。
  那锣面上，有同样的甲虫刻印，随着他们三个靠近，铜锣自动发出短促的颤鸣，像极了来时那几只黄河灵甲虫的声音。
  阿瑜直上拔起一跃，用细剑的剑柄对其用力一敲。
  破楼内霎时飞沙走石暴起，一道黄沙幕挡在了楼门入口外，片刻之后，几只粗大的灵甲虫从破开的顶洞飞入，驮着他们三人转飞向另侧的悬崖外。
  在隐入飞沙前，司马师在虫背上回头望了一眼。
  就见那群妖物如滚滚黑潮，已爬满了整个圆场，重重鬼影怒嚣涌进那残楼。
  石床上的怪尸已完全坐了起来，能模糊看到它一双刺红鬼眼，刀剜般直直瞪视他们飞遁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