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这边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动静，我们来看被警员带走的餐厅经理，她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跟在警员后头目露恐惧，脸色惨白，步履不稳，像个惊吓过头的小姑娘一样紧抱双肩，就差朝着对方痛哭了。
  年轻警员也是很奇怪，从封锁饭店到现在，这位穆女士都表现得很冷静，配合态度也很好，此刻只不过是要带她回警局问话，又没人定她的罪，至于这么害怕吗？
  但警员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偶尔装作不经意回头看女人一眼，用目光表达自己的疑惑。
  他越是这样，餐厅经理就越显得害怕，两个人磨磨蹭蹭走到饭店旋转门内侧，后者突然停下脚步，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警员察觉到她的异常，问：“怎么了？”
  餐厅经理抬头看着眼前人，发觉对方虽然语气严肃，但表情还算温和，才壮起胆子说：“我……想去卫生间。”
  “你刚才路过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警员质疑，目光转向来时的方向。
  饭店一楼卫生间就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有很明显的牌子挂着，作为餐厅服务人员，对方应该很熟悉才对，想上卫生间的话，路过时就可以提出。
  也许是猜到了警员在想什么，餐厅经理接下去说：“我不是想去那个卫生间，而是想去经理办公室旁边的卫生间。”
  这话非常奇怪，虽然讲完餐厅经理就闭上了嘴巴，但听她的口气，总感觉还有后文，于是警员面对她走近一步，问：“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应该比较远吧？”
  可餐厅经理没有马上回答，她朝楼梯口瞥了几眼，似是在犹豫，警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楼梯口的可见范围内空无一人。
  他弄不懂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免有些焦躁，催促说：“你有什么事快说，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能不能……我是说…可不可以……”终于，餐厅经理开口了，她欲言又止，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语句，头上冷汗不停滑落下来，脸色也更差了，就像个被逮住把柄的小偷一样。
  这令警员哑然，眼前女人表现出来的状态，正在不断加深他的怀疑，甚至在私心里，警员认定，这个女人肯定与案件有关。
  他不由得更加好奇了，索性不再提问，压下心绪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又踌躇了半分多钟，餐厅经理才算下定决心，她低下头，避开警员视线，说道：“能不能跟你们负责人说一下，不要带我去警局，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
  “我们只是带你回去问话，并不会怎么样，你放心吧。”警员再次皱眉，因为他感觉对方好像是在跟自己谈条件，但他没有反驳，而是语气平淡的回应了一句。
  “可我…跟你们回去的话，万一被家里人知道，会会出事的……”餐厅经理嘟囔着说。
  “只要你没犯法，我们不会通知家属。”
  “……”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去经理办公室边上的卫生间了吗？”
  “今天早上，以沫来找我之前，我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想把一件东西藏起来…这件东西很重要，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以沫出事后，我确实有想过把它交给你们，但始终没找到机会。”
  “是什么东西？”
  “一个餐盘，我趁着厨师不注意，偷偷从三楼厨房拿的，餐盘底下画有红圈，写着059-4，餐厅里有很多这种盘子，每个都标有序号，有的是059-3，有的是059-6，还有059-4，我曾经仔细看过，只有这三组数字的餐盘会在夜宵时用到。”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数字是三楼服务员文姐写上去的，前任领班辞职前……”
  “你确定前任领班是辞职的吗？”
  冷不丁，从楼梯口传来一个男人冷静的声音，警员和餐厅经理循声望去，立刻，女人就发出一声叹息，垮下了肩膀。
  站在楼梯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莫海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楼的，听了多久，此刻，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近两个人，对警员说：“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是。”
  警员没有踌躇，随即应答，转身向楼上跑去。
  等到脚步声远离，莫海右才对餐厅经理说：“穆女士，现在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个餐盘，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价值，并且能证明自己没犯法，我就同意不带你回警局问话。”
  “真的吗？你不问问我原因？”
  “这个待会儿有的是时间问，我们现在走吧。”
  莫海右说完，率先向后勤处走去，在转身时，餐厅经理注意到他衬衫口袋鼓出来的部分，眼神闪了一下，张开嘴巴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跟着他向前走去。
  一楼大厅距离后勤不远，他们现在走的路线，与刚才来时有一部分重叠，走到餐厅经理勾着苏苏低语的地方，莫海右放缓脚步，问了一句：
  “你刚才在跟穆酥苏讲什么？”
  “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在沉思的女人吓了一跳，她停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回答说：“我给苏苏父母打了电话，想确认苏苏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因为我知道，苏苏如果有心事的话，一定会跟母亲讲。”
  “什么短信？”莫海右看向跟在身后的人问道。
  “以沫临走时，文姐给了他一张奖金条，没有经过我同意，把我即将要承包餐厅的事也一起告知了以沫。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我知道，她和餐厅做夜宵的事情有关，一直以来，餐厅里都偷偷的做夜宵，从不对外宣扬。”
  “因为那不是真的夜宵，而是交易，如果对外公开的话，就会有陌生客人来，看到餐盘，厨师对餐盘底下的数字跟餐具数量很在意，因为这些数字组合起来是保险柜密码。”
  “我不清楚保险柜里藏着什么东西，只知道，它能给我们饭店带来大笔收益，让我们扭亏为盈，以前的餐厅领班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只是替厨师们掩护，从中拿好处而已，据我所知，岳腾腾和文姐都是这样挣钱的。”
  “她们到底参与多深，我没法猜测，但我因为家庭原因，很需要钱，所以也想跟着她们一起做，我是托了后勤部主任的关系进来工作的，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猫腻，工作半年后，才从文姐口中得知餐厅里的事情。”
  “当时我很犹豫，既不想去参与这种事情，又放不下金钱的诱惑，后来，后勤主任离职前，告知我饭店老板想把餐厅承包出去，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莫海右问。
  餐厅经理想了想说：“大概两个多月前吧，具体日期我记不得了，后勤主任走后没几天，文姐就来找我，希望跟我合股承包下餐厅，我告诉她，我没那么多钱，她说，饭店账户里还剩下很多钱，我可以先用这些钱来作为资金。”
  “因为这些钱都是靠夜宵挣来的，老板并不知道。我问她为什么不独自承包，要拉着我一起？她说我是经理，会计又是我的家人，我承包比较合理，不会引起怀疑。”
  “正是她的这句话，让我开始怀疑饭店晚上的交易是否是违法的。但我没有证据，而且文姐提出的条件确实很吸引人，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她，准备承包餐厅。”
  “没想到，我们达成一致后过了不到一个月，以沫就出事了，以沫尸体是岳腾腾看到的，这个小姑娘也很奇怪，总是到处打听，和以沫走得很近，我总感觉，她会目击到尸体并不是无意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有好几次，我都想跟以沫聊聊，但她却不想多说，我注意到，有个胖男人经常来找她，厨房里也有个年轻厨师跟她走得很近。两个人似乎都对以沫有意思，尤其是那个胖男人，出事前，总是像蜜蜂一样围着以沫转。”
  “胖男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清楚，我只听以沫叫他魏先生。”
  “他说话是不是很奇怪？”
  “嗯……有一点，他说话时喘气声很响，其他还算正常。”
  两个人对话到这里，他们已经站在了经理办公室门前，穆女士正在掏钥匙，她告诉莫海右说，为了防止有人发现餐盘，旁边卫生间门被她贴上了维修的牌子，还用铁链锁从外面锁住了，钥匙在办公桌抽屉里。
  莫海右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驳，默默听着餐厅经理的叙述，目送对方走进办公室，自己却站在门口没有挪动脚步，他一边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一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已经震动一段时间了，屏幕上显示有好几条警员发来的短信，告知法医先生，警局派来支援的人已经进入饭店，并按照他的要求，正在彻底检查二楼员工更衣室，尤其是女更衣室内的状况。
  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有毒气体的源头，女更衣室地板和一楼地面重叠，衣柜下面确实有开凿过的痕迹，但是地板掀开后，没有什么密道，只是发现了一堆餐盘的碎片，在其中一块碎片下面，发现一点血迹，和某个人留下的信纸。
  信纸有两张，折叠得很小，卡在水泥缝隙里，警员展开后，拍下来发到了莫海右手机上，法医先生只瞥了一眼，就立刻知道了写信人的身份，因为信纸内容同玫园园发给房东的短信大同小异，笔迹也跟玫园园相似，因此他初步肯定，纸张是玫园园放在那里的。
  这并不奇怪，按照女更衣室的位置，它应该在一楼休息区后面，靠近卫生间，那里不太会有客人去，但又很容易潜入。玫园园自从跟周木文交往后，进出饭店的次数很多，每次她都是来退那些059标号的餐券。
  所以莫海右不能排除她参与饭店里事情的可能性，她很有可能知道夜宵和更衣室的秘密，把信纸藏在衣柜下面。
  看完短信，莫海右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此时餐厅经理已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伸手递过来一枚小钥匙。
  小钥匙很新，闪着金属的光泽，莫海右并没有打算去接，他抬起右手，把食指抵在鼻尖，好似有些痒，轻微抽动了几下鼻翼，然后说：“你去开门吧，我跟着你。”
  “好。”
  餐厅经理应答一声，转身走向办公室左侧，那里不远处，有印着卫生间标志的指示牌，贴在墙壁顶上，闪着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