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姑姑”喊得自然流畅极了。
  一点也不像其他十三岁的男孩那样，不愿意承认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孩为长辈。
  贺若雨看到侄子，也是愣了一秒，但马上反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家？”
  “……这个……”贺峻霖抹了一把自己的刺猬头，“我来看看你。”
  他摸摸肚子，“姑姑，你吃饭了吗？”
  “吃了。”
  “啊这么早就吃了？我还说带你一起去吃呢。”说着话，他从贺若雨身边挤进客厅，闻到了饭菜香，又使劲一嗅，“好香啊。毕叔叔，咱们吃饭吧。”
  “你先去洗手。”毕晟韧只手带着贺若雨进了客厅，关上门后，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卫生间在那边。”
  “好滴。”男孩蹦蹦跳跳去了卫生间洗手。
  毕晟韧低头对贺若雨道，“俊霖说铭哥对他不公，所以离家出走了。”
  贺若雨惊讶，“我给我哥哥打个电话……”
  毕晟韧拉住她的胳膊，“不用了。铭哥知道他在我这儿。”他压低了声音，“铭哥让我别让他过得太舒坦了。”
  贺若雨还没来得及感慨点什么，洗完手的贺峻霖就奔出来了，喊道，“姑姑，你跟我一起再吃一点吧。”
  贺若雨看看餐桌上摆着的饭菜，“嗯。”
  贺峻霖高高兴兴地拉贺若雨往餐厅那边走，然后跟贺若雨坐在一边，还招呼走来的毕晟韧，“毕叔叔，你坐主座。”
  他的位置紧靠着主座，隔开了毕晟韧和贺若雨。
  保姆拿来碗筷，贺峻霖首先把筷子给了贺若雨，“吃吧姑姑。”
  “谢谢。”
  “不谢，姑姑你跟我不用客气。”
  贺若雨，“……”
  虽然平常贺峻霖也是姑姑姑姑个不停，但是今天……显得格外的献殷勤。
  是不是想拉拢来着？
  贺若雨与毕晟韧对视一眼，然后对已经端起饭碗的男孩道，“你是去公司找的晟韧？”
  “是啊，”贺峻霖插了一筷子肉菜和着米饭塞进嘴巴里，导致吐词不清，“我先坐公交，然后转的地铁，都没有打车。”
  “你会坐公交？”
  “这又不是多难的事儿。”贺峻霖完成吞咽后继续道，“我能在手机上找地图的。”
  他虽然从小车接车送，除了学校里面的集体活动，从来没有坐过大巴这类的公共交通工具，但天生的聪明劲儿，让他即便是离家出走也能不迷路。
  贺峻霖咧嘴一笑，“姑姑，要不明天我带着你一起环城游吧……嘿嘿，你跟我走在一起，说不定别人会以为你的我的小女朋……”
  “朋”字还没吐出来，就被毕晟韧捏住了下巴壳。
  “干嘛啊？”贺峻霖有点恼——被捏下巴是女孩才有的遭遇，他是个男子汉，才不要被捏。
  毕晟韧也眯着眼睛，也不像是高兴的模样，他手指上微微使力，将男孩的头掰到面对自己，“明天你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我还没16岁，不能做童工。”
  “有工钱。”
  贺峻霖眨眨眼睛，瞬间忘记了发怒，扒拉开毕晟韧的手，“多少钱？先说清楚太廉价的，我是不干的。”
  “做得好，一个小时一百，一天工作至少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贺峻霖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猛地抬头看毕晟韧，“满打满算，一天最多只能挣到500块？太廉价了吧。”
  “你要是不做，我就叫别人去，工钱是一小时三十。这才是行业普遍工资。”
  贺峻霖扭头看贺若雨，再看看毕晟韧，“我做。等我挣到钱了，给我姑姑买个像样的成年礼物。”
  贺若雨感动，“以后我也给你买。”
  说着，她还给侄子夹了他最喜欢吃的回锅肉，还给他舀了碗西红柿鸡蛋汤。
  “谢谢姑姑。”贺峻霖咕噜咕噜就把一碗汤喝掉了一半。
  毕晟韧静静地看着姑侄俩互动，在贺峻霖喝汤时，他伸手给贺若雨盛了一晚，放在她面前，“谢谢晟韧。”
  “不谢。”
  贺峻霖放下汤碗，边就着回锅肉扒饭边问，“姑姑，你青春期做的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没有疯狂。”
  “真的？”
  贺峻霖偏着头，盯着贺若雨瞧，“我怎么觉得你是那种平常静悄悄的，但是说不定就暗地里干出些惊天动地大事儿的人呢？”
  贺若雨被她逗笑了，优雅地喝了一口汤，问道，“你觉得什么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做过了？”
  “比如，早恋。”
  “……我发现你今天动不动就在说恋爱，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贺峻霖嘿嘿一笑，边扒拉饭边道，“我不是一直都有喜欢的吗？漂亮的都喜欢。”
  他的喜欢持续不到一天，反正长得不讨他厌，在他概念里就是喜欢。
  不过，他这个年纪，把早恋啊挂在嘴边一点也不奇怪，而且他也只是在贺若雨面前说这些，在别的同龄人面前，他才不会讲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想到什么，他又道，“姑姑，你的青春期太平淡了。”
  贺若雨没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要不我带你去做一件疯狂刺激的事儿吧？”贺峻霖激动道。
  贺若雨对疯狂和刺激这两个词一点也不心动，随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好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带着倾城一起做？”
  “因为我现在在生她的气，”贺峻霖心情指数瞬间下降了不少，“不想提她。”
  “那你多吃点菜。”虽然毕晟韧没有跟贺若雨说她侄子离家出走的原因，但是她从侄子刚刚的话里猜到多少跟她侄女有关系。
  她准备给贺峻霖夹藕丁，但是一筷子下去没夹起多少来，这时，一只大手直接伸过来端起了盘子放在贺峻霖面前。
  “自己夹。”毕晟韧对贺峻霖道。
  贺峻霖开开心心从盘子里扒拉菜，“毕叔叔你真好，要是以后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改叫你爸爸了。”
  “噗……”
  贺若雨嘴里的汤全部喷出来了。
  “……”
  “……”
  “……”
  整套房子，有足足五秒的寂静。
  贺若雨的耳廓肉眼可见的红了。
  “姑姑，我哪个字让你这么激动了？”
  毕晟韧连抽了好几张纸，递给了贺若雨。
  “谢谢。”贺若雨擦嘴，顺道擦了桌子。
  贺峻霖也快速抽纸帮着擦桌子，“姑姑，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是叫了毕叔叔为爸爸了，就不认贺家的人了？你放心，我不会的，你还是我的姑姑，我妈还是我妈，我爷爷奶奶还是我的爷爷奶奶……除了我爸爸，我还要考虑下外，其他的都不变。”
  他一个人一边夹菜一边说话，完全没觉察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他没听见贺若雨应声，便又道，“我是不是很懂事？”
  贺若雨收回与毕晟韧对视的视线，反问道，“晟韧，将来要是有自己的儿子女儿了，你要怎么办？”
  “叫我哥啊，这么简单的事儿还问。”
  “……”
  “……”
  这少年有的时候聪明得很，也很会装酷，但是在他姑姑面前，他就不装了，而且乐意卸下自己聪明的外壳，说些幼稚的话。
  小孩子的心思转换得快，这不，贺峻霖马上又换了下一个话题，“毕叔叔，你这儿应该是有多的房间吧。我可以在这儿住下陪着你的。”
  住下陪着……
  这小家伙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对了，我付房费的，”贺峻霖快速放下碗筷，双手抱住毕晟韧的一直胳膊，“毕叔叔，真的，以后你老了，我会养你的。”
  毕晟韧从他小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不需要。”
  “你不要我住？”
  毕晟韧挑眉，“你要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房间没有多的了，客厅的沙发，你倒是可以睡。”
  “睡沙发啊？你这儿不是有几个房间吗？”
  “有两个卧室，一个是我睡的，另一个是你姑姑今晚要睡的。”
  姑姑今晚要睡的……
  贺峻霖的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姑姑，你一个女孩儿在男人家里住不安全，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
  “……”
  “……”
  毕晟韧和贺若雨都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不过都没有点破。
  毕竟他来了，一个小朋友，是不可能让他睡客厅的。
  贺峻霖说完见贺若雨没有反对，自觉计谋得逞，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完了，然后就拉着他姑姑起身，“姑姑，走，我送你。”
  刚走了一步，贺若雨就被毕晟韧抓住了手臂。
  贺峻霖回头，“毕叔叔，我送完我姑姑就马上回来。”
  “时间晚了，若雨留下来。”
  贺峻霖的小眉头拧了下，“可是……”
  “你晚上跟我睡。”
  “哦。那行。”贺峻霖笑地灿烂，对贺若雨道，“姑姑，带我去看看我今晚睡觉的地方。”
  他的手没松开，说着就拉着贺若雨离开了餐厅，“哪个是毕叔叔的房间？”
  贺若雨朝正对着他的房门抬抬下巴，“那个。”
  贺峻霖点头，又问，“那哪个是你的？”
  贺若雨抬手指着侧面的那一间。
  贺峻霖这回二话不说，拉着贺若雨去了她的房间，随手就关上了门。
  毕晟韧侧目看着他们关上门，这才开始吃饭。
  “这里面的东西真齐全。”贺峻霖进了房间后，就送来了贺若雨的手，走到书架前，巡视上面的物理书籍，“这怎么看着像是你的专业书？”
  “是我的。”贺若雨从床头拿起白天给毕晟韧买的那一塑料袋的药，准备送到他房间。
  “那你……”贺峻霖只手抚着下巴，思索着，顿了顿后道，“你经常来这儿住吗？”要不然这书架上不会满是她的专业书，还有这房间的摆设，面面俱到，一看就是常住的配置。
  “偶尔会来住几次。”
  “每次毕叔叔都在吗？”
  “绝大多数不在。”
  贺峻霖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道，“姑姑，那他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住会害怕吗？”
  “不会。我晚上来这儿多数是因为看书或者做实验太晚了，不好会寝室。”
  贺峻霖朝贺若雨竖起大拇指，“姑姑，我以前觉得你是温室里面的花朵，现在对你另眼相看。”
  贺若雨无声的笑了下，想了想，道，“给你个挣钱的工作，做不做？”
  贺峻霖没有在餐桌上听见毕晟韧说挣钱时的兴奋感，但是好奇他姑姑在卖什么关子，于是还是问道，“你给我派的工作吗？”
  “嗯。”贺若雨将那一塑料袋的药递给侄子，“这几天每天晚上给晟韧后背涂药，一次你就能获得两百的酬劳。”
  “药，”贺峻霖在塑料袋里面翻了翻，发现都是些跟防感染有关的药物，“毕叔叔伤了？我没看出来啊？”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毕晟韧还把他捞在半空呢。
  生龙活虎得很，哪儿像是受伤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掀开他后背就能看见了。”
  “……哦。”
  ………………
  贺若雨因为第二天早晨还有实验要做，很早就睡了。
  保姆收拾好厨房，也离开了。
  整套房子里，还在移动的就只剩下在卫生间洗澡的贺峻霖以及在阳台上听公司法务汇报工资的毕晟韧了。
  “毕叔叔……”贺峻霖的喊声突然从卫生间里面传出来，“你能不能给我拿一件睡衣？”
  毕晟韧回头朝房间看了一眼，跟法务说了句“明天公司说”后挂了电话，去了衣柜那边，从里面随意拿了一件浴袍出来，跟着去了房间里的卫生间门前，敲敲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他把浴袍递出去。
  下一秒，贺峻霖将脑袋伸出来，“毕叔叔，有我能穿的内裤吗？”
  毕晟韧看他一眼，转身又去了衣柜那边，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把未拆封的内裤，再去了卫生间那边，把整包内裤递给少年，“现在这个时间点，买不到了，将就着穿。”
  贺峻霖撇撇嘴，没说什么，关上门。没一会儿，他穿着宽大的浴袍从卫生间内走出来。
  毕晟韧正坐在沙发上，用微信给人发文字消息，闻声抬眼看向少年，“你妈让我问你，用不用给你送点衣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