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鼬依旧在要塞377核聚变反应堆下方四十米，萧鲨精心布置的小家中。屋内安宁，恬静，满是青草芬芳，他把整个背脊都埋进了沙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沙发另一端的艾丝米达拉手攥着个苹果，有些出神，萧鲨那位美丽的妻子已经擦干了眼泪，给两人端上了琳琅满目的瓜果点心，低声道：
  “他不走，我也不会走，我们一家，永远会在一起。”
  一阵沉默后，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
  江鼬略带微笑的朝她鼓着掌，立刻被一个苹果狠狠砸了过来。
  艾丝米拉达恶狠狠瞪了他很久，才把头转向这个名叫司云的女人，纠结了很久问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觉得像他那样的人，一般人很难接近。”
  这是个非常突兀的问题，哪怕是现在的江鼬都有些发愣，同样作为女性的司云却似乎很理解艾丝米拉达的用意，脸上露出了一种由衷的微笑：
  “他救了我，正确的说，是他和阿鼬救了我们。”
  “能说给我听吗？”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司云似乎回忆起了非常美好的事情，轻声道：
  “和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我也是个孤儿，从小被人养大，那是个蜂巢，比狗窝更赚钱，也更黑暗。她们给我的目标，是成为一只黄蜂。”
  “黄蜂，是什么？”
  “蜂巢由蜂后，通常是个女人建立，只会接纳女孩。我们从小就被圈养在一个没有任何紫外线的，只给水和烂菜叶的地方。按照每个人的类型和长相归类，在长大后被卖去其他层的后街，或是上层的有钱人家；如果你识字，还有点脑子，脸蛋也够漂亮，她们就会把你当做一只真正的黄蜂培养，嫁去一些要塞的豪门家族，我在十一岁那年被要求去当时的地底警备署副署长家，我拒绝了她们，还咬了蜂后一口。”
  艾丝米拉达低声道：“然后呢？”
  “然后我被送去了死亡工厂，这是所有胆敢忤逆蜂后者的最终结局，在走进锅炉房前，萧鲨和阿鼬出现了。”
  司云的脸上甚至浮现了种忍不住的笑意，甜声道：
  “就两个人，他们当时还不大，鲨甚至还没我高，手里提着把比身子还长的枪，挎着满身弹药拦在锅炉房前，第一眼就死死盯着我不放。我记得，他就这么直直走过来，拿那把枪指着蜂后的脑袋，要她放了我和队伍里所有的孩子。”
  “然后就救出了你？”艾丝米拉达一脸不可置信。
  司云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江鼬，这个有些奇怪的男人撇了撇了嘴，大大咧咧道：
  “怎么可能，除了现在的鲨与臭鼬，死亡工厂的灰烬之匣永远是地底之街最强大的帮派，我们连枪都没来得及开就被摁在地上了。”
  “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江鼬白了她眼，轻声道：
  “那只消失的老狗救了我们，他带回了些很厉害的陌生家伙，像割草一样屠杀了整个灰烬之匣，包括他们的头目。”
  “那些人，超厉害！”司云眼中都泛起了光芒：
  “他们甚至没有用武器，身手都快的看不清楚，总是几个简单动作，但只要被那些拳脚碰到，再强壮的男人都会倒下！”
  听着司云的话，江鼬似乎重新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那些腰板笔直，一举一动都是杀招的男人，显然很符合某个群体的特征。
  “可那只地底老狗，为什么能指挥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隐约猜到了些线索，司云的话依然在继续，脸上满是幸福的笑：
  “从那天开始，没有人再敢招惹鲨和阿鼬，他俩整天都堵在死亡工厂门口，拦下了数不清的，本该被销毁的小狗，黄蜂，还有数不清的毒蝎和苍蝇，他们全都是这座肮脏而充满罪恶的地底之街的衍生物，本该化作下一堆毒卵的养分，但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了鲨与臭鼬淡水运输公司的骨干。从那天开始，我也再也没离开过鲨一天。”
  “浪漫，总会发生在无法预测的时间，地点，和两个人之间。”
  艾丝米拉达一脸羡慕的摇了摇头，她终于明白萧鲨对于司云的意义，没有再说半句劝导的话语，她转头望向江鼬，忽然认真道：
  “为什么现在的你，没了拦在那些人面前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长大了。”江鼬随手拿过了一罐饮料，仰头就倒，没任何心事的模样。
  艾丝米拉达默默的摇了摇头，低声道：
  “也许足够的钱的确会让人失去勇气，但你不可能在这躲一辈子。萧鲨一直在这里联络外部，如果真的有警备总署的力量参与，这个屋子的位置早就被定位了，他们会在扫荡完你的兄弟们后包围这里，哪怕有要塞部队的防卫，我们也根本不可能出的去。”
  江鼬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刹。
  他是个合格而优秀的军人，但对于整个帝国的电子作战体系几乎没有了解，萧鲨的加密通讯线路能瞒得住地底警署，但如果面对更高层次的技术和权限的话...
  他忽然叹了口气，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面镜子前，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晰的掌印浮现在清隽的脸上，江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在对个陌生人般说了句话：
  “软弱的蠢货。”
  ...
  ...
  狄格思依旧站在地底警署的浮窗前，在脚下昏暗而密集的街道中，马丁内兹的另一批人马已经浩浩荡荡的涌向了死亡工厂的方向。
  远处的贾利尔大区和鲁夫大区已经燃起了无数熊熊烈火，甚至有爆炸声传来，一旁的卢比奥警督望着自己辽阔而低暗的辖区，沉声道：
  “重金属层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允许范围了，他们甚至带来了一批退役的外骨骼装甲，尽管那些贱民的命死再多也无所谓，但如果事情搞得太大，哪怕是恩格署长也会很麻烦。”
  狄格思楞了楞，忽然转头问道：
  “您说什么？”
  卢比奥看了他眼，不太情愿的重复道：
  “我说，哪怕是恩格署长也会惹上麻烦。”
  “不不不。”狄格思转过了身，认真道：“再前一句，你说什么？”
  卢比奥几乎要当场发怒了。
  这个区区的警长，居然胆敢在一位督察面前这么说话，难道，他有什么依仗？
  常年的官场滚打让卢比奥警督压下了火，低声道：
  “我说，那些贱民的命死再多，也无所谓。”
  “长官，我得提醒你一句，帝国法律并没有任何关于公民等阶的划分规定，除了伟大的皇族。你，我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作为一位管辖着上千万人口的帝国官员，我觉得您应该注意下自己的言辞。”
  狄格思的话语认真，严肃，可他的站姿和神态依旧是那么恭谨，卢比奥甚至有些不好发火，只能冷冷从鼻子哼了声：
  “别忘了，如果真的出事，署长大人最多被责骂几句，而真正要为这些，这些混蛋的死负责甚至偿命的，只会是为他跑前跑后的你！”
  “那很合理，况且下面一共也就四百套不到的淘汰装甲，在要塞警署的强大火力面前，他们完全不值一提，为保险起见，在下得去先安排一下机动小队。”
  他朝卢比奥鞠了一躬，恭敬的离开了房间，依旧站在远处的警督大人思考很久，终于撇了撇嘴。
  这个警长的判断是对的，在自己辖区的装备火力面前，下面的人跟本地的蟑螂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狄格思并没有走远，而是拐弯钻进了隔壁一间灯光昏暗的小屋，锁上门，坐下，再次打量起身前那个神棍。
  迦南教传教士迪伊显然已经被审讯了无数次，眼神憔悴，浑身虚脱倒在被加了无数镣铐的座椅上，他吃力的抬起眼皮，看了看来者。
  狄格思看了他很久，忽然在墙上点了点，一副线条杂乱的图案出现在墙面上。
  “这...这画的是啥？”
  迪伊显然有些神智迷糊，甚至没认出自己的杰作。
  狄格思再次点了点，那副用各种符号绘在帝国量子网络上的龙的图案赫然而现。
  迪伊只楞了楞，几乎是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拿开它，关了它，让蛇魔离我远点，它在啃噬我的灵魂！”
  他的身体中不知从何处爆发了一股力量，坚固的审判椅被他的挣扎摇的吱呀作响，甚至有轻微的断裂声响起。
  “害怕到这个程度，甚至连骨头断了都没察觉？”
  狄格思默默望向墙面，轻声道：
  “再过两小时，希望你能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