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鼬住的地方，显然不太富裕。
  连绵不断的小雨让街道变得格外泥泞难行，两边的低矮排屋吹来弥漫着锈味和霉臭的热风。
  整条街上没有任何人声，屋顶裸露在外的钢筋护栏上，几个衣衫破旧的孩子正隔着栅栏，偷偷的打量着下面的年轻男女。
  “嗨，小东西们~”
  一直捏着鼻子的艾丝米拉达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的朝孩子们挥舞着双手，身边匆匆来往的路人们显得有些吃惊，纷纷绕开了走在路中央的两人。
  她的热情似乎起了反作用，几个小脑袋齐刷刷的缩回了令人窒息的阴暗背面。
  艾丝米拉达显然有些不开心，朝前面低头行走着的男人喂了一声。
  “为什么他们怕我，我有什么好怕吗，还有，为什么这里那么压抑？”
  江鼬回头白了她眼，拿手指了指头顶：
  “因为那上面压根不是天，而只是个巨大的金属壳子，如果你从没来过诺兰迪要塞，就跟好我。”
  他忽然一个转弯，钻进了路边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艾丝米拉达看了看昏暗的四周，慢慢跟了上去。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
  楼道里弥漫着昏暗的灯光，乱七八糟的堆叠杂物几乎挡住了通道，潮湿闷热的空气里满是呛人烟味。
  几个只穿着背心的粗壮男人靠在墙边，略有诧异的望向忽然出现的少女。
  他们眼中的光芒瞬间就亮过了手中的烟头，却在看清江鼬面孔的一刹那黯淡了下去。
  所有男人都转回了头，若无其事的继续着被打断的对话。
  艾丝米拉达屏着呼吸，几乎是逃命般穿过那些男人的中间，紧紧跟在江鼬身后，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姑娘皱眉咬着牙，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身上完全没了半点帝国少尉应有的气息。
  江鼬摇了摇头，开始爬上楼道尽处一道吱呀作响的旋转铁梯，艾丝米拉达踩着那些摇摇欲坠的梯板紧紧跟在身后，眼前忽然有一片闪亮升起。
  他们站在了屋顶。
  严格意义上说，是站在另外条街道的地面上，依旧破烂，但路灯和窗户中的却多了很多，也终于有依稀的行人交谈声响起。
  “跟好。”
  江鼬像之前一样钻进了栋小楼，艾丝米拉达干脆拉住了他的衣袖，紧紧闭住了眼。
  她任凭这个男人拖着，重复着钻进小楼，爬梯，来到新的屋顶，再次钻进某栋建筑，已经循环了五，还是六次？她不记得。
  她只记得自己差点在某个楼道内，被一只充满汗臭的大手拖进了黑暗，在任何事情都没发生前，江鼬朝屋顶连射六枪，有惊无险的拽回了她。
  如噩梦般的循环继续持续着，在艾丝米拉达几乎崩溃的关头，一阵刺耳的制动声夹杂着江鼬的惊呼响了起来。
  “你怎么不直接往地上开，蠢货！”
  “眼睛拿去换面包了吗，地底佬！”
  一部离地只有一米多的红色浮空跑车几乎撞到了刚爬上新“楼层”两人，司机在半空有些出神的望着地上站着的漂亮女孩，又看了眼她身上明显属于某个男人的衣服。
  这个冒失的家伙低声骂了句什么，浮空跑车的引擎忽然轰鸣，在喷射口扬起的巨大尘烟中钻入了熙熙攘攘的空中车流。
  一道道巨大而拥堵的浮空车流被分流在几个固定高度，有序穿梭于忽然出现的摩天林立的大厦和绚烂多彩的霓虹灯光间，艾丝米拉达终于能伸长脖子，长长舒了口气：
  “我们终于回到正常世界了吗？”
  “我们一直在正常世界里，不正常的是你。”
  江鼬朝她招了招手，朝前面走去。
  事实上，这座街道跟那些繁花的灯红酒绿依旧不在一个平面，包括物理位置和风貌。
  这里已经行人拥挤，穿戴也时髦光鲜的多，甚至出现了同样年轻漂亮，只是妆有点浓的女性。
  艾丝米拉达甚至能听到路人们在聊着今天的晚餐和趣事，头顶轰鸣的浮空汽车向下方喷涌着潮热的气流，拥挤的人流中却没人朝那些纸醉金迷的更高处望上半眼。
  “我一直都，都非常正常！”
  她还是有些害怕跟丢了江鼬，小步跑着跟着他在街上七转八转，终于钻进了个门面很小的饭店。
  江鼬显然很熟悉这里，轻轻揉了揉小跑过来的服务生姑娘的脑袋，就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座位。
  “吃啥。”服务员姑娘的声音非常精神，甚至满眼兴奋的瞥了眼正在坐下的艾丝米拉达。
  “河鲜焗饭，鳄蛋炖甜蚝，烤小岩羊排，主菜，主菜就来个大熊座风味烩嫩蜥，你还要加点什么?”
  他抬头望去，对面的艾丝米拉达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惊惶苦恼，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墙上的菜单。
  她的嘴角忽然滴下了一滴口水，甚至没有去擦。
  一旁的服务生姑娘立刻捂住了嘴，忍着笑问道：
  “姐姐，你想加点什么？”
  艾丝米拉达转过头，看了眼服务生的胸牌，很淑女的坐了坐正：
  “你好，阿芙染，我想要...”
  江鼬望着她有些犹豫的表情，忽然由心而发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
  他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姑娘终于克服了什么，低声道：
  “按他点的，上三份。”
  .....
  .....
  “为什么你们的天空看上去那么低？”
  “你真没来过要塞？”
  “我只去过加斯蒂亚，就直接被派往遗迹，在那呆了半年。”
  “所以他的计划在半年前就开始了，不对，那你是怎么进入要塞的？”
  “和你一样，醒来就在你的房间里，永不屈服号不允许任何外部人员了解舰体结构，你应该能明白。”
  “明白。”
  江鼬再次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账户余额，才狠狠抽了根烟，低声道：
  “我们在地底。”
  两人默契的停止了对话，服务生阿芙染麻利的端来了四盘一模一样的焗饭，艾丝米拉达的注意力似乎已经离开了谈话话题。
  “边吃边说。”江鼬把自己的那盘也推到了艾丝米拉达面前。
  “你说，诺卵迪素组地底奥赛？”
  姑娘嘴里塞满了焗饭，江鼬依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实际上，她是一座巨大的要塞化城市，上半区域在地面上，那里是军事防御区。我们在下半区域的生活区，你坐的位置离生活区顶点差不多有九十万米，听上去很高，但和真正的天空比起来，谁都会觉得有些压抑。”
  艾丝米拉达听的入神，咽下了满嘴的饭问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埋在地底？”
  “地底有无穷无尽的资源。”
  江鼬掏出了根烟，随手指了指天空中闪烁的，如星辰般的东西。
  “看到那些亮点没，那并不是星星，而是能源采集口，地热，岩浆和各种重元素被源源不断的采集到这里，提供给所有的四百个可控核聚变反应堆。这些玩意结构很古老，但能提供源源不断的巨大电力，足够支持上层防御区的激光防御系统。”
  艾丝米拉达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军校？”
  江鼬很认真的想了会，几步走到店内，拿了个沙漏回来。
  “他们把整座要塞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沙漏形状，就像这样玩意。上半部分是个敞开式的大坑，内壁全部都是高能激光火力口，360度无死角，敌人只能使用抛物线和高仰角打击，而那些东西，一辈子都没法突破激光网。”
  艾丝米拉达看着沙漏若有所思：“按你的说法，这座要塞是不可能被攻破的。”
  “能源足够，又没有轨道外打击的话，的确如此。”
  江鼬似乎有些走神，好一段才缓过来继续道：
  “那位伟大的设计师把要塞的插头直接插在了地心，整个星球都在为它运转。但反应堆需要大量的水，曾经这里的一端连接着东部洋洋底，水也接近无限，硅基机器比我们更懂机械，它们直接摧毁了东部洋的供水口，为了争夺那个区区五平方公里的洋底区域，整个帝国海军覆灭了。”
  艾丝米拉达停止了咀嚼，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诺兰迪海军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