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白鸦 中
作者:岁晏桃      更新:2021-12-29 23:53      字数:4255
  三个人一商议,顾臻继续在屋顶看着孟清。
  毕竟屋里还有齐鹤与林玥玥,这么大的动静还没出来,多半是不能动的。
  宋辞一把揽住林岁岁,几个飞身便到了院外。
  白牡丹并未在院中设有结界,只因他们几人术法全无又不是白鸦的对手,也就懒得多此一举。
  两个人落在院外河边,宋辞又捏出一艘小船。
  船体乌黑,与他之前的变换截然不同。
  这会林岁岁才缓过神来,整个人僵在他怀中,问得犹豫,“宋辞,你......”
  “不是什么大事。”
  他嘴角噙着笑意,扶着林岁岁踏上小船,“心魔而已。”
  “心魔?!”
  她瞧着一派风轻云淡的宋辞,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继孟清之后,连他也有了心魔。
  林岁岁脸都苦成了一团,“怎么会这样,你......”
  她握住宋辞的手指,难以置信,“你可是天元。”
  小船悠悠。
  无桨而行。
  河水中的凉意扑面而来,让林岁岁渐渐冷静。
  “宋辞,你是不是中了言欢香才有的心魔?”
  想来想去,也只有疯癫的孟清用那种药才会逼出他的邪念。
  不过,林岁岁瞧了瞧衣冠整齐的宋辞,又往他露出的脖颈处仔细打量了几下。
  不像。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比起之前的紧张,此刻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林岁岁低下头,无法再看他清亮的双眼。
  是因为自私。
  在确定他没有答应孟清的一瞬间,宋辞拒绝孟清的言欢香产生心魔这件事。竟然让她感到开心。
  天元根产生心魔。
  这对于修仙界来说,无异于一场震动。
  尤其他又是神君凡胎,若是被长老们得知,估计要铲平此地。
  对于此事,谁都不会开心。
  除了她。
  林岁岁偷偷看了眼宋辞,就被他逮住。
  “不是因为言欢香,也不是因为孟清。”
  宋辞的声音淡然,似是对于心魔这事早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那......是因为我?”
  林岁岁木头木脑的接出一句,宋辞果然点了点头。
  他用手止住林岁岁下垂的嘴角,极温柔又自然的附上一吻,“只有你,能乱我心神。”
  “宋......宋辞”
  林岁岁有些结巴,“心魔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
  她的脸在宋辞指腹摩挲之下越来越红,“这样亲密的事,别人面前做不得。”
  “我知道。”
  他轻声带笑。
  林岁岁也不知他知道的是哪一件。
  “那像现在无人在场,可以么?”
  他虽是在询问,可细碎的吻在语句之间不断落下。
  林岁岁应付不及。
  宋辞也没有给她回话的空隙,只是将她的脸慢慢变成一朵桃花。
  明艳鲜红,只为他一人开放。
  “宋辞,心魔不是小问题。”
  好不容易被松开,林岁岁将气喘匀,准备再与他说说心魔的严重性。
  偏他眼光似水,蕴含无尽温情。
  看得林岁岁心尖颤抖。
  “咳。”
  林岁岁用手捂住嘴唇,轻轻咳了几声,“等长老们到来,此事要先禀报。”
  “是要先禀报。”
  宋辞很是认同,脸上慢慢严肃,“心魔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灭。”
  “......”
  林岁岁脑中闪过几种书里写过的梦陀山惩罚,思来想去,最坏也就是被扔在魇龙谷。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守着宋辞,那这心魔带来的惩罚,理应受着。
  “我负责。你莫要担心,心魔这事,既然是因我而起,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林岁岁说得坚定,宋辞脸上笑意越加明显。
  将她拉进怀里,悄悄道:“我的心魔,只需你嫁给我,便可迎刃而解。”
  “我的邪念,你负责。”
  宋辞的话一字一句,落在林岁岁耳内。
  像一颗颗小石子扔进静水之中,带出一圈圈涟漪。
  她想歪了。
  非常歪。
  以至于脑海里不自主浮现出默泉的情形。
  他的身影像一只白鸽,在她那些见不得光的邪念中任意飞翔。
  “岁岁!”
  宋辞紧张的声线拉回了她残存的清醒与理智,“......你,在想什么?”
  他的衣袖擦着林岁岁流出的鼻血,见她拒绝对视。
  宋辞憋住笑,轻轻说着极为暧昧的话,“等回去,不需在想。”
  “我,任卿采撷。”
  他袖上的血迹又晕染开来,林岁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可什么都没想。”
  她装的一脸正气,要不是通红的脸与宋辞衣袖上的鼻血。
  林岁岁的表情当真是十分严肃。
  她的宋辞,真甜。
  林岁岁拿眼角悄悄瞥了几下,心中格外期待回山之后,与他厮守的日子。
  只要他不提前进入问仙阁四楼。
  那便是一段悠长的岁月。
  足够她在宋辞回归神位后,抵御蚀骨的思念。
  小船前行速度很快,再次进入洞穴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换了模样。
  像是把所有的夜色都藏在了洞穴。
  远比之前黑暗、沉闷许多。
  除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白牡丹也在这。
  林岁岁收起旁的心思,伸手便有一把水做的弓箭自掌心出现。
  她使劲嗅着花香,与宋辞背对背站在小船之上,警戒万分。
  现在海女妖丹已然彻底与梦元珠融为一体。
  林岁岁虽然无法催动梦元珠,但对于海女的妖力,却可以手到擒来。
  她倚着宋辞的后背,心中比起之前踏实不少。
  比起丢了一段记忆,现在的她能够保护宋辞,才是最为重要的。
  “怎么,还是用了言欢香?”
  白牡丹从水中翻出,硕大的花朵飘在水中,竟是原形。
  她根须在水底蔓延开来,与客来叶纠缠在一起,将伽罗叶妥周围的禁制用藤蔓牢牢圈住。
  “甘愿为她堕落,你还真是个情种。”
  白牡丹一面唏嘘,根须悄悄探到小船底部。
  “嗖--”
  水箭劈开水面,直直对向那成人手腕粗细的根须,拦腰斩断。
  “你半魔之躯倒是胳膊肘往外拐。”
  白牡丹毫不介意地收回根须,盘卧在客来叶上方,“你可想想,要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知道是你毁了他们辛苦寻到的天元,你在梦陀山还有立足之地?”
  “这与你无关。”
  林岁岁毫不退让,将小船另一边攀上的根须也一并斩断。
  “无关?”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层层花瓣在水中舒展开来。
  “你腰间的玉佩,是从何得来?”
  白牡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将玉佩给了你,我才会助你一臂之力,将你朝思暮想的天元送上。”
  “现在你翻脸无情,比起她可真是狠辣多了。”
  且不说她说的有几分真假,林岁岁低头瞧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红光浮现似是认得眼前的白牡丹。
  像是知道她的心意,白牡丹声音轻快,“它自然认得我,我与海女都曾在上面滴过血。”
  “妖物狡猾,莫要轻信。”
  宋辞的声音低低传来,指尖光芒流泻,将小船四周的悄悄缠上来的根须全部抹除干净。
  “我就说修仙之人绝情。你与她有七分相像,没想到母女走得是一条路。”
  白牡丹化成人形,以水做裳,侧卧在水面之上,水袖翩延,半张绝色容颜倒映在水面,风流无限。
  她在手指尖上用水做了一朵牡丹往林岁岁扔来。
  红光乍现,将牡丹化成一滴滴水珠,稳稳护住船上的两人。
  “你瞧,她多疼你。这等宝物也留给了你。”
  “你说什么?”
  林岁岁早就猜想过原身母亲也曾修仙,没想到秦柯难口中的故人竟是她。
  既是修仙,也没有去游仙镇,而是嫁与榕城一商人。
  这里面自然是有曲折。
  况且顾臻也说小时候见过原身母亲到顾家商讨婚约。
  后来又一命相救贺延,才换得林岁岁与贺延一纸婚约。
  只可惜,贺家自始至终都不认为林岁岁能活过命定的岁数。
  生生将贺延与林岁岁的婚约,变成了一场闹剧。
  更是糟蹋了原身母亲的一片苦心。
  林岁岁想着书中的描述。
  渐渐拼凑了个大概。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为了打破原身的命运,那位从未谋面的母亲,也不知走过了多少艰辛。
  可是......
  林岁岁心口一疼,原身终究还是没能活过命定的年岁。
  在花一般的年纪,亲眼看到深爱之人背叛。
  含恨而终。
  谁又能想到,母亲辛苦以命相换谋得的一份姻缘,到头来竟是原身毙命的缘由。
  一场生与死,任凭原身母亲谋划了诸多助力,也没能落到原身头上。
  反倒是林玥玥,顶着与原身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以月灵根的身份,倚靠秦柯难、顾臻、贺延、宋辞,将人生过得圆满又顺畅。
  手指渐渐收紧。
  所以,她这个继任者,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贺延。
  更不会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那于逝者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
  “岁岁,凝神。”
  宋辞一把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过去的事,莫要多想。”
  “你现在有我。”
  “有你?”
  白牡丹凉凉一笑,“就是有你才更加糟糕。你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够了!”
  飞速射出的水箭停在白牡丹面前,“我的事不需你多言。”
  林岁岁脸上杀意浓重,“你便是与我......”
  她顿了顿,咽下心口涌上的无奈与伤痛,“与我母亲相识,也都是过往。”
  “原来,你不知道。”
  白牡丹脸上笑意更深,将面前的水箭一翻袖折回。
  红光遮蔽,将威力大增的水箭尽数化作水珠。
  “只要你挂着腰间的玉佩,我们妖魔便不能主动谋害你的性命。”
  “这可是,用千百妖魔的血玷污了的神玉,得之,可行走魔界。”
  白牡丹本想看看林岁岁吃惊或是诧异,再或是难以置信之类的表情。
  可她脸上平静至极,没有一星半点表情。
  “我是说,这块玉可以与破魔令相抵抗。”
  白牡丹想了想,决定全部说出,她就不信林岁岁还能如此淡然。
  “破魔令,你应当听过。那是可以诛杀妖魔的神玉。”
  “其实,当年的破魔令并非单个,而是一对。”
  白牡丹眼睛直直看向林岁岁,“只是其中一块吸收了魔王之魂,而另一块却被万千妖魔的血迹所玷污。”
  “所以,梦辞神君便将被血迹玷污的那块破魔令扔进了魔界。”
  她眼光悠长,似是陷在了过去那段腥风血雨。
  “魔界之中,都传言得到此玉者,能号令妖魔。可是,无数厮杀之后,这块玉却从魔界消失的一干二净。”
  “千万年时光,这事本就被忘得干干净净。直到几十年前,一个红衣女子拿着这块玉出现。”
  白牡丹眼神柔和了许多。
  “我与海女都是心甘情愿将血滴入这块玉佩当中,只因她答应,会将我们二人的妖气隐藏,不被修仙之人发现。”
  “唯一要求便是不得伤害带着此玉的女子。”
  她瞧着眼眶微红的林岁岁,头次笑得温柔,“我听他叫你岁岁,是么?”
  “岁岁,你娘真的很爱你。”
  “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我的仇必须要报。”
  “所以,你与他先沉睡一会。”
  白牡丹的声音越来越低,林岁岁被宋辞圈进怀中,两个人眼皮低垂,鼻息之间全是花香。
  “睡吧,我会为你编制一场美梦。”
  “与他一起,相守一生的美梦。”
  林岁岁握紧宋辞的手指,眼泪骤然滑落。
  黑暗袭来,好在这次,他也在身边。
  白牡丹的根须无法碰触林岁岁,红光比起刚刚虽然微弱,还是顽强的罩住两人。
  “原来,这便是为娘的心。”
  白牡丹收起根须,用水波将林岁岁与宋辞两人安置在客来叶下的河泥之中,想了半日,还是将两人又好好放置在洞穴的深处。
  “过去你总说我不懂,现在,看着她,倒是让我有几分心软。”
  她自言自语,将脸埋在水中,“想必海女也是一样。”
  “我们妖,化成人形久了,也便如人一般矛盾复杂。”
  白牡丹从水中泅出,一身水意将她衬托的更加水润动人,“也许你说的对,我并不恨他。”
  “看来,我很快便能与海女一同去寻你。”
  “你的孩子,她长得很好。”
  白牡丹手指抵在院门之上,偏过脸低低笑道:“我也只能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