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影人 中
作者:
岁晏桃 更新:2021-12-29 23:53 字数:4270
“我是,宋辞。”
他的指尖还触在林岁岁眉间。
蓝光消失,只余暗红与雾气缠绕。
林岁岁傻兮兮地重复着他的名字,面上的表情越发僵硬。
“宋辞,宋......辞......”
她渐渐语不成句,眼神灰败。
白牡丹与白鸦斗了一阵,两妖都有些无聊。
这才发现刚刚院子里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你们躲在这,是要拜堂?”
她说话一向没个正行,妖里妖气不说,那毁容的半张脸总是眯着眼,瘆人至极。
宋辞挡在林岁岁身前,指尖光芒流泻,杀意渐起。
结印还未完成,腰间被人紧紧抱住,“别......”
林岁岁的声音犹如石子落地,蹦的极为艰辛。
“别......用。”
她说得慢,木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光亮,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这半魔之躯倒是爱你深沉。”
“你与她,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白牡丹拿小拇指撩起自己的发尾,犹如听戏入迷一般,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林岁岁虽不能言语,但手指将宋辞抓得紧。
“岁岁?”
宋辞压低声音唤着没什么表情的女子。
出口被白牡丹堵得严实,这屋子没有窗户,现在的局面是非常典型的有进无出。
“她不会回答你的。”
白牡丹勾唇一笑,半面美艳半面可怖,“你们这些修仙人真以为海女的妖丹岂是那么容易吸纳的?”
“她呀,刚刚把最后一点意识都用在阻拦你。现在......怕是无力回天。”
白牡丹遗憾地摇摇头,“而海女的妖丹有毁人神志之力。”
她说话喜欢留下半句。
尤其看着那些人反应过来渐渐绝望的神情,是白牡丹最为欢愉之事。
“你若是肯留下陪我,与我洞房恩爱一场。”
她模样轻佻,有意无意地将裙摆拉至小腿之上。
嫩白的肤色,是她得意之处。
过往,没有男子不迷她那美艳地半面脸与白得发亮的肌肤。
当然,也有例外。
她想起之前的那个天元根,心中闷气陡生。
不识货!
面前的男子模样与身段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而且又是个情深之人。
她心中窃喜,说不定这一次真得能解百年诅咒。
“怎么样?”
白牡丹幽幽地看着宋辞,那眼神似火,似要将他烧的干净。
“只要你答应,我便能让她意识重回。”
好的猎人需要极佳的耐心。
现在的白牡丹便是那等着宋辞跳入陷进的狩猎者。
她心中急得像热锅蚂蚁,可那脸上别说是焦虑,连个在意都看不到。
白牡丹手指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无声的催促。
若是寻常人必然失神,既然答应。
宋辞握住腰间的手,十分冷淡,“你并没有那个能力。”
“可天元的灵气,却是治你脸上伤疤的良药。”
他指尖光芒大盛,衣袖翻飞之间。
一道结界极快地扣在白牡丹身上,像一道网。
将她缠得又紧又密。
“你害人无数,遭遇天谴乃命中注定。”
他瞥了眼木木站着的林岁岁,语气更冷几分,“她若不在,我亦不会独活。拉你们做陪葬也不亏。”
“你疯了!”
白牡丹万万没想到,等了百年之久才遇见的天元根,各个都是臭脾气。
又疯又倔。
早前才被那个叫顾臻的小子弄得狼狈不堪。
没想到这个宋辞也是如此不识抬举。
不过,天元可遇而不可求。
总不能将这个天元根也一同埋进地下。
实在暴殄天物。
她压住怒气,退了一步。
“如果你是嫌我这幅皮相。”
白牡丹有些嫌弃地看着林岁岁略显单薄的身子,“我用她的身子,你总满意了吧?”
她说话喜欢眯着眼,越瞧林岁岁越觉得是块宝。
“这个半魔之躯,有点意思。”
白牡丹往左滚了滚,将门外的白鸦牢牢挡住,“竟然是个蒙尘的明珠。”
尤其那身子里蕴含着的力量,绝非海女妖丹一种。
偏偏就是这么宝贵的身子,居然是个极易被附身的。
什么叫造化弄人。
白牡丹嘴角咧得老开,自古妖魔不分家。
她自己是妖是魔都无妨,只要能将这恼人的诅咒去除。
换个皮相,可真是个绝佳的主意。
她的眼神不怀好意。
宋辞警惕着门口迟迟不肯进来的白鸦与门边被困住的白牡丹,还要分心去照顾失神的林岁岁。
尤其听她刚刚那意思,林岁岁就是被吸收的妖丹毁了意识。
如果将妖丹逼出体外......
说不定还能救回林岁岁。
他指尖流光溢彩,掌风凌厉,化作无数利器狠狠割断白牡丹的每一处脉络。
汁液混着血色,缓缓流淌,渗入地面。
刚刚还空着的地面,尝到了血味。
将上面附着的石板全部顶起,
巨大的根须从地面深处不断攀沿上升。
根须数目众多,连带着整个院子都被掀了个遍。
将地下埋着的尸骨全部翻到了明面。
不大的院落,一时间布满了残骸。
而那根须之上连着的,赫然就是刚刚被伤得凄惨的白牡丹。
她身子依旧被宋辞牢牢捆住,脸上的神情很是得意。
“你那心上人不是告诉你,别对我用术吗?”
“我劝你最好别动,你且瞧瞧你那心上人。”
她用眼斜了斜被根须穿过的林岁岁,眼看宋辞就要发狂。
又幽幽补了一句,“我向你保证,你催动术法的一瞬间,我的根须就会捏爆她的心。”
“她的死活,可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白牡丹望着安分不少的宋辞,嗤笑道:“早这样该多好。”
根须上全是令人昏睡的粘液。
林岁岁无神的眼缓缓闭上,渐渐脱力的宋辞将两人的衣摆打了个死结。
他一直看着睡得香甜的林岁岁,眼皮愈见下垂。
最终两个人都沉入了无边的梦境。
白牡丹十分惋惜,“你瞧瞧,本来一场交易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要闹得这么大。”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残骸,极为满足,“自古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留不得。”
白牡丹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白鸦,“我们也许久没有尝过天元根是什么滋味,正好最近收了一口大铁锅。”
“哇--哇--哇--”
白鸦的叫声嘶哑而亢奋,不多时,一口大锅别被他冲空中抛下,砸出一个深坑。
“都吃了的好。”
白鸦恢复了人形,站在房顶,端的是君子如玉。
可说出的话却是骇人,“反正那个也不愿替你解咒,不如一起吃了。”
他瞧了瞧被白牡丹根须紧紧握住的两人,口水一时之间有些收不住。
“然后占了这个半魔之躯,岂不是快哉!”
白鸦眼神下流,盯着林岁岁嘿嘿一笑,“若你换了她,与你做一对逍遥夫妻也不是不可。”
“呸!”
白牡丹狠狠啐了几口,“你个白毛也配得上我花中之王?”
她根须一甩,就将白鸦逼上了天。
“好你个白牡丹,跟我玩这套?”
白鸦人形双翅,眼神阴鸷,“你不是一直想找到诅咒你的那人么?”
“你知道?”
白牡丹不信,与这个白鸦相处百年,他什么德行什么斤两,白牡丹门清。
哪里会轻易上当。
“自然。以我这皮相,可是迷倒了不少人。”
白鸦得意。
“男女通吃的杂食,有什么可说的。”
白牡丹一向不屑,尤其知道他那皮相是怎么来的后,心中更是鄙夷。
这话将白鸦气得够呛。
他眼珠一转,临时决定和盘托出实情。
反正以那人百年前就已经重伤了白牡丹,百年后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要白牡丹一死,那自己也就不再受她钳制。
可以恢复自由身。
白鸦笑得诚挚。
“百年前骗你妖丹,毁你容貌,咒你一生的人,现在就在梦陀山。”
“你以为我会信?”
白牡丹根须动的剧烈,这百年她走过六州仙山,都没找到那人的踪迹。
本以为那人多半天命已归,没想到竟然是在梦陀山?
她不敢轻信。
毕竟白鸦恨她入骨。
百年前若不是她设计将白鸦引诱入局,与他结下了魂契。
白鸦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在她身边百年守护。
魂契。
白牡丹叹了口气,看着林岁岁的目光多了几分羡慕。
她是半魔之躯,那个天元也是心知肚明。
可就是这样低劣的活物,竟然能被天元根结契,约定生死。
这可是相当于俗世的一纸婚约。
更是生不同衾,死同穴的约定。
同样都是修仙之人,为何他就那样绝情。
白牡丹摸着自己半张被毁的容颜,唇角带了讥诮。
世人都说,情谊深厚才会结为夫妇。
那时她也以为,他是良人。
是不惧她是妖的良人。
是明知,道不同也要同行的良人。
她的欣喜遮蔽了那些蛛丝马迹。
就是在这个院子里。
新婚之夜被他连降三道业火,烧得肝肠寸断。
那句想从善除恶还未来得及告诉他。
那句想放弃百年道行化作普通人的心愿也未言说。
那句想与他厮守的情话也不必说。
她被烧得绝望丛生。
可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烈火中挣扎翻滚的硕大牡丹,一件又一件说着她这些年残害的无辜性命。
“修仙之人,本就该替天行道!”
这是他离开前说得最后一句。
至少他还留着妖丹没有一并摘走。
白牡丹眼神复杂,微微一笑,“他早就死了。”
当年为表情意,她曾答应与他结魂契。
以自身的魂魄献祭,约束妖性。
魂契本是修仙之人炼化灵兽常用的手段。
可她那时被迷得无法自拨,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他的聪慧与沉稳,令人沉醉。
尤其他不常笑,每每出现笑容,便是世间极为魅力的男子。
那时觉得甜蜜,现在想起,幕幕都是对她的无情嘲笑。
他不过是将她当做灵兽驯化。
甚至于还在魂契中加上了诅咒。
除非天元根自愿赠予灵气,否则她此身夜夜都会受尽业火灼烧,面容上的疤痕便是业火灼烧的烙印。
要不是遇上海女,知道如何让白昼延长。
她又怎么有耐心等到天元根出现。
只是这一等,就是百年。
百年间,她暗地里资助了马成化。
让那个穷小子一跃成为马家庄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不过代价,便是要让他每月往此处送上几个下人。
以人进补,她邪修速度极快。
反正她本就是妖。
白牡丹万万没想到,这样隐蔽的日子,竟然被这个白鸦毁得这么快。
想到这。
白牡丹心中火大。
根须飞速甩动,将空中的白鸦硬生生拉扯下来,怒道:“先是毁我大计,这会又想诱我上梦陀山送死。”
“你我的魂契,可还有一百年才能作废。”
“要是我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会同我一起。”
她生平最恨被人提起百年前那幢蠢事,尤其又听到天元根护着半魔之躯,那从心底涌上来的不甘与嫉妒,将她的理智烧得干净。
眼看白鸦双翅就要被折断,他连忙高声喊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咔嚓--”
撕烂的声音从空中传开,白鸦脸色痛苦却因为魂契而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白牡丹将他的翅膀狠狠扯到一边。
“我说的都是实话。”
白鸦脸色发白,咬紧不松口。
任凭白牡丹撕来扯去,还是坚持句句属实。
白鸦甚少这么口硬。
白牡丹开始有些犹豫,毕竟百年之前,那人的身法的确是出自仙山。
但他学得太杂,着实看不出是师从何人。
“那你说说,他是谁?”
白牡丹沉下心,问得云淡风轻。
“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梦陀山五位长老之一。”
白鸦在心中冷冷哼了几声,面上还是真诚有加,“我也只打听出了这么多。”
“你也知道,六州仙山向来对长老往事极为保密。”
“现在我们捉了梦陀山共五名弟子,想必那些长老自然会前来搭救。”
白鸦忍住痛,笑得阴险,“这局我布了几月,才引出梦陀山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进弟子。”
“若此事能让你找出那人,我只有一个条件。”
以白牡丹的疑心,说是忠心为她必然会被怀疑,但若是以此谈条件。
他的胜算会更大。
“将你我的魂契解除,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