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妹妹当街放话要嫁人的时候，唐韬目光之中的悲愤又重新切换回了震惊，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起来，不往远了说，他快十六了也没怎么想过娶媳妇儿的事，他们家小舅舅都快弱冠了也还是光棍一条，小丫头还是个黄毛丫头就嚷嚷着要嫁人了？这不能吧？
  在唐韬的印象里头，他妹妹除了吃和睡，对其他好像都兴趣不大的样子。
  “会不会是误会？”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陆衍是断袖的事儿他就不是很相信。
  “不是误会。”这话是唐薰说的，说话的同时，她还十分利索地跪在了亲哥身边。
  唐韬前一刻还在心里骂小丫头害他呢，这会儿看到妹妹挺着小身板笔直地跪在他身侧的石板地上，虎着脸把膝下的蒲团抽了出来，往边上一划拉，眼神示意她要跪也跪在蒲团上。
  “求爹爹成全。”
  因为柳欣妍没否认，所以唐薰认为她娘嫁给她爹完全就是奔着她爹那张脸去的。陆衍的容貌虽然比不上她爹，但也没差多少，想来她娘是不会反对的。话本子上说了，丈母娘看女婿，那都是越看越喜欢的。话本子上也说了，一般老丈人都不怎么喜欢女婿，因为他们是猪，专门拱岳家娇养大的水灵灵的大白菜。
  柳欣妍此刻不用回头都知道唐敬言的脸色肯定很难看，香香出生之后他有多宝贝女儿，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偶尔心眼小了，她还会吃女儿的醋，觉得唐敬言待女儿比待她好。当时唐敬言是怎么说的呢？说女儿和儿子是不一样的，女儿大了是要嫁人的，满打满算的也陪不了他们几年，而他们是夫妻，是要相守一辈子，白头到老的。
  她早些年以为的‘陪不了几年’大约也就是十五到十六年，毕竟她当年也就是这个年岁嫁给唐敬言的。但前段时间对将儿子的婚事提上议程无异议的唐敬言在听她提及香香的时候只淡淡说了三个字：她还小。
  言犹在耳，还小的香香已经跪在他们跟前让他们成全她了，这会儿别说唐敬言了，柳欣妍自己都开始觉得难受了，好像她今天跪在这儿，明天就要出嫁一样的难受。
  “成全什么？”大约是气得狠了，唐敬言不但没有暴怒，反而笑了起来，笑得唐韬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只盼着妹妹能看出爹这个笑容之后藏着的戾气。
  “女儿想嫁给陆衍哥哥。”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面上也一片坦然之色。
  显然，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一点儿也没觉得亲爹的笑容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为何？”
  “香香！”按照柳欣妍对唐敬言的了解，只要香香今天说一句因为陆衍长得好这才想要嫁给他，明天陆衍的脸可能就会被留下横七竖八的伤痕。
  “让她说。”
  显然，唐薰并不想做娘亲口中‘肤浅’的小姑娘，所以即便很大程度上她是觉得陆衍长得好看，这会儿说出口的却是，“因为陆衍哥哥救过我，还对我好。”
  唐薰给出的这个理由怎么说呢，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一听就知道小姑娘还没开窍。柳欣妍反正是松了口气，至于唐敬言那儿，她也看出了些许无奈来。但总体来说，算是虚惊一场。
  唐敬言正准备让管家拟一份单子往陆家送一份厚礼再谢一回陆衍当年对女儿的救命之恩，唐薰这儿又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而且……这回陆衍哥哥会被人传是断袖，也是因为我，那天……”
  唐韬觉得吧，他妹妹可能有点儿傻，这有些事情完全可以一句话说完的，她居然把细节都描述得那样清楚，这到底是想报恩呢，还是准备恩将仇报啊？忽然就觉得陆衍蛮惨的。
  “哦？你说陆衍当时还把手放你背上和腰上了？”
  “嗯。”小姑娘乖乖点头，生怕她爹不知道她的腰在哪儿，还伸手明确了一下陆衍当时搁手的位置。
  柳欣妍：“……”她家夫君抓的重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唐韬：“……”感觉陆衍过一段时间可能有用脚吃饭的机会。
  母子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暗自叹了口气。
  “救命之恩，倒确实是可以身相许的。”说这话的时候，唐敬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柳欣妍身上。想当初，他和柳欣妍就是这么回事。在唐薰的目光亮起来之前，唐敬言又道，“不过也要因人而异。”
  “若我没记错的话，陆衍马上就要行冠礼了吧？”
  “嗯。”柳欣妍点了点头，她好像知道唐敬言要怎么说服女儿了，虽然盼着自家夫君把坏人做到底，但柳欣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陆伯母啊，没别的什么想法，就盼着你陆衍哥哥在行冠礼之前能先把婚事定了，到时候能双喜临门。”
  不过定个婚事罢了，唐薰觉得她可以。
  “香香啊，你还小。”
  ……
  ……
  “姑姑……”
  “姑姑？”
  “姑姑！”
  窗户被拉开的时候，感觉到阳光刺眼的唐薰翻了个身，顺道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不幸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兄长，她侄子的叫醒方式更狠，年幼的时候扑她怀里找奶喝，长大了直接挂在她腰上，压得她喘不上气。她当年‘欠’她哥的，这几年全还在他儿子身上了。
  跟个孩子也没法生气，“知道了，姑姑马上起来了。你先去找你娘或者你奶奶好不好？”
  “我不！”
  唐薰：“……”也就上回太困，睡了个回笼觉，这孩子就记住了，非亲眼盯着她起身不可。
  “姑姑最好看。”但不得不说，小家伙虽然难缠，嘴是真的甜。所有学会了的好话几乎全都用在她身上了。
  “柏哥儿也好看。”
  “姑姑抱！”
  “嗯？”
  柏哥儿有些失望地收回了一只手，把剩下的那只小手递到了唐薰手中，“姑姑牵。”
  若是可以的话，唐薰自然也是愿意抱着他的，但这孩子最爱得寸进尺，被抱着之后就不肯撒手，她那点儿力气，根本没法按照他的要求一直抱着他。与其硬给他拉开惹他哭，不如一开始就拒绝他。
  唐薰牵着侄子到厅堂之中的时候，她娘和她嫂子相谈正欢。
  “香香来了？饿了吧？快过来坐。”饿是真的饿，困也是真的困。能怎么办呢？吃完再睡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