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抬头看见站在身边的女子，羽千涔却是一阵茫然——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心中最珍视的人，是卿儿，可是直到刚刚那一刻，他才惊愕地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涔哥哥?”卿儿满眼略觉奇怪地看着他，“涔哥哥你怎么了?”
  “我……”羽千涔霍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他忽然间意识到，那个人对自己，原来是这般地重要。
  一径冲到兰华宫外，羽千涔竟全然放下了自己的君王之尊，冲上石阶敲响门扇。
  当戴忠打开宫门，看见羽千涔，先是吃了一大惊，继而屈膝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羽千涔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直冲向内殿，宫人们看到他，纷纷闪避。
  苏轻妍已经褪去衣服睡下，忽然听到外面吵闹，赶紧坐起身来，却见一道人影脚步匆促地奔了进来，直到床前，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苏轻妍惊愕至极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你——”
  男子的吻热烈而又细密，落在苏轻妍的唇上，转瞬将她吞没。
  苏轻妍原本想要挣扎，可仔细一想，却到底作罢，两人相拥，激烈缠绵一番之后，男子心满意足地睡去，而苏轻妍侧过身，怔怔地看着男子削瘦的面容，不禁回想起曾经渡过的那些甜蜜时光，继而抬起手来，细细地摩娑着他的鬓角。
  睡梦中的男子忽然抬起手来，抓住她的纤指，低声喃喃道：“妍儿，不要走……”
  看到这样的他，苏轻妍却莫明其妙地浑身一震，那种感觉，奇妙到了极点。
  一夜无眠。
  次日苏轻妍醒来时，只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脸上满是孩子般纯稚的笑容。
  一时之间，她不禁有些恍惚，还记得在沅州，在黔岭，在北邙，他们都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卿儿，没有商靖萱。
  “你……”苏轻妍其实很想说两句绝情的话，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是朕不好。”羽千涔赶紧道歉，满脸的小心翼翼，“妍儿你原谅我，可以么?”
  “原谅?”苏轻妍摇头，抬起自己的手，在羽千涔面前晃了晃，“你看到了么?”
  “什么?”
  “那些记忆，纵然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忘记，可怎么都做不到，一想起来就痛，很痛很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无数支利箭嗖嗖地从你的心脏上穿过，留下无数鲜血淋漓的窟窿，再慢慢地结痂，再被射穿，再结痂……直到后来，再没有任何感觉，千涔，你说，如今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我，如何还能去爱你?”
  羽千涔的目光一点点深沉，他想替自己开脱，他想安慰面前这个女子，可是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再多的恳求，或许也再得不到她的原谅。
  过了许久，羽千涔方才霍地抬头，无比坚执地道：“妍儿，你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相信你?”苏轻妍浑身一震，“那你可能废掉商靖萱，将她遣回夕华国?哪怕只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你是否能够好好地保护永儿，不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羽千涔沉吟许久，方才缓缓地道：“这两件事，朕都可以答应你，只是第一件，却要缓一缓。”
  “缓?缓多久?”
  “半年。”羽千涔无比肯定地道。
  苏轻妍闻言，浑身不由一震，继而抬头略觉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她以为他会回绝，却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而且仅仅只需要半年的时间。
  “涔儿?”见她如此模样，羽千涔不由得又唤了一声，“我恳求你，不要再计较过往，陪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渡过以后的时光，好不好?”
  苏轻妍咬咬唇，沉默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那么，霓妃呢?霓妃又是怎么回事?”
  “霓妃……她就像是我的梦，我在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遇见她，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她的鼓励，我没有办法活到今天，所以我感激她，怜惜她，也答应要保护她，但是我没有做到……”
  “没有做到?”苏轻妍越听，却越是糊涂，“没做到?那——”
  “宫里没有人知道，卿儿其实，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傀儡?”苏轻妍讶然，她实在是想象不到，一个傀儡居然也会拥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感情?一个傀儡会说也会笑?
  “我没有骗你。”羽千涔涩然一笑，“卿儿现在虽然陪着我，其实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能做，尤其是到了晚上，她就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般。”
  羽千涔的话确实让苏轻妍震惊到了极点，可是羽千涔那执烈的眼神，却证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苏轻妍心中的怨恨终于一点点消散，继而握住羽千涔的手，“等到封妃大典后，我不介意像从前那样陪着你，只是这两日，你还是回广乾宫吧，毕竟，新后还在那里。”
  “好。”羽千涔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再一次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苏轻妍。
  乾和四年，四月初九，继封后大典之后，羽千涔再次颁诏，举行隆重的封妃大典，册封苏轻妍为凤妃，并下旨在皇宫中新建一座永华殿，作为凤妃的寝宫，一时之间，凤妃的风头完全盖过了皇后商靖萱。
  天还未亮，碧桐便领着满宫上下开始忙碌起来，苏轻妍刚梳洗完毕，皇帝的銮驾便到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碧桐忍不住道：“瞧皇上这模样，倒像个新郎官似的，巴不得早点见到新娘子。”
  “新郎官?”碧桐的话本是无心之言，却让苏轻妍蓦地怔住。
  “主子?”碧桐也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打住话头。
  “将凤簪给本宫戴上吧。”
  碧桐这才拿起凤簪，小心翼翼地插入苏轻妍鬓间，然后站起身来，迈步出了寝殿。
  看到羽千涔的瞬间，苏轻妍却是浑身一震，只见对面的男子身着大红礼服，眉宇之间俱是欢喜无限。
  苏轻妍不由得抓住了自己的裙摆——还记得最初见到他的，她便满心渴望着，有一天可以与他共结连理，然后相扶相携，共渡百年。
  谁知道……之后所有的事都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怎么了?”见她一脸呆傻，羽千涔走过来，携起她的手，在她额间印下一吻，“难不成看我看傻了?”
  “去你的。”苏轻妍横了他一眼，抬步往外走，羽千涔赶紧跟上，寸步不离。
  两人一起上了辇轿，由八十一名宫侍抬着，缓缓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广乾殿外，百官侍立，当雄浑的钟声响彻大殿之时，年轻的帝王携着身着凤袍的女子从辇轿中走出，一步步朝前走去。
  “这——”
  看到苏轻妍浑身上穿着的衣衫，众人脸色俱是一变——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已经册封了皇后，而苏轻妍不过只是妃子，可这妃子不仅身着凤袍，而且册封的仪式居然超过了皇后?
  闵重山不由得抬头，朝闵撼岳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自己的父亲并没有任何表情，只得将所有的疑问都压了下去。
  直到登上大殿，羽千涔方才转过身来，举起苏轻妍的手，朝所有人示意，玉阶之下，所有人全部屈膝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凤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隆重典雅的乐声响起，帝王携着心爱的女子，走到正殿最前方，并肩坐在龙椅之中，文武群臣这才鱼贯进殿，可是当他们看清殿中一切，却又不禁一怔。
  今日所见，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意料——什么时候，一介妃嫔竟然可以和天子并肩。
  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于眼底，羽千涔却是平静如常，缓缓开口道：“朕知道，近日朕之言行，确实让诸位觉得匪夷所思，但自古以来，天子之言，便是天命，希望诸位臣公能够遵从。”
  文武大臣先是面面觑，继而跪伏于地，口呼万岁。
  “今日大典先至此处，另外朕还要宣布一件事，从明日起，凤妃将随朕一起，临朝听政，决断一切事宜。”
  临朝听政?
  皇帝一番话，令所有人震惊。
  原本有上了年纪的老臣正准备出列禀奏，却被冒文清一个眼神给止住，紧接着，冒文清出列，跪伏于地：“吾皇英明！凤妃娘娘智谋过人，宽怀仁厚，乃天下女子之典范。”
  “吾皇英明！”其余人等这也才醒悟过来，纷纷出列，伏跪于地。
  “都平身吧。”羽千涔语声淡漠，下旨散朝，然后偕着苏轻妍一起返回内宫。
  “千涔?”才步入寝殿，苏轻妍便一把抓住了羽千涔的手，“你这是何意?”
  “妍儿你难道忘了吗?”羽千涔却是一脸平静，“朕曾经答应过你，你和永儿，与朕的江山同在，再说这片天下，原就是你我夫妻一同打下来的，朕今日这样做，合情合理。”
  苏轻妍微皱眉头，到底没有说话。
  大将军府。
  “父亲。”跟着闵撼岳走进书房，闵重山忍不住道，“今日大殿上的情形，您可都看到了?”
  “嗯。”闵撼岳点头。
  “父亲怎么看?”
  闵撼岳没有言语，只是摇摇头。
  “窥天镜之前不是显示，今上当有两位……”闵重山言罢，脸色不由大变，“两位皇后，天哪，两位皇后……”
  “你不要多想。”闵撼岳摆手止住他，“今上虽然宠爱凤妃，但凤妃为人，精明干练，有她助皇上处理朝政，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可是父亲——这女子干政，向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事无定例，再说凤妃掌权，于我闵家也不是坏事，何必阻拦?”
  听父亲这样说，闵重山终于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