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15):肖瓒
作者:
晒台农夫 更新:2021-12-12 12:18 字数:3140
肖瓒这一路上也很纠结,真心希望盼儿完璧归赵,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可也想到,假如盼儿真的拒绝了大曐皇帝,那么他肖瓒的阳关道也就算到头了。
凭直觉,盼儿应该不会那么不听话。从小到大,她只认自己,百依百顺,只要自己的意志她从不违拗。自己不已经都给她跪过了?她难道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不可能不清楚她二哥的脾性,这辈子除了皇帝他给谁跪了?
会不会是她对自己太专注了,其实就总沉浸她的专注,才相信她必定会为自己牺牲。且不说先秦宣太后,就始皇帝的生母赵姬,她不会不知道吧?虽说吕不韦最后不算善终,但她也毕竟为她的情人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不是?
如今的大曐皇帝已然垂垂老矣,只要稍加忍耐,该有多少机会?
一路上,肖瓒不知不觉一直在揣度盼儿,倘若麻杰没撒谎,那么盼儿真是把天都给捅漏了。本来虽然失去一个盼儿,可自己在北国的境遇却已完全改观了。只是麻杰这深更半夜来,绝对不可能是没事找事,盼儿一定真出事了。
同时他又有一份侥幸,会不会盼儿还放不下他这个二哥,压根儿就没逃远,就附近,说不定正潜藏在这黑夜的某个角落里,正在窥视,想跟自己见面呢。
由此一念,一路上他也不停地东张西望,好像骑马漫步在他轿车旁的麻杰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时紧上两步,多看他一眼,又皮笑肉不笑地四处张望下。
像是一幕宫廷聋哑杂耍,两人不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到了最后,还是肖瓒自己憋不住了:
“麻将军,您们宫里都找遍了吗?”
“回王爷,您要不信,末将敢请先带您在宫里转一圈如何?”
“岂敢岂敢……”
听到麻杰话中有话,肖瓒慌忙拱了拱手。这寄人篱下,再自清自岸也不敢乱吊不是?
“只是舍妹向来好玩,某就怕……”
“回王爷,当值的禁军卫兵都是撵着娘娘的脚步追的,只是她的身法也实在太好了……”
明显的嘲弄,肖瓒曾听盼儿说他两个交过手,现在看来他该是吃亏的一方。
“哪……真看见她进公主府……寒舍了?!”
“回王爷,哪倒没有,她高来高去,一出皇宫,禁军卫兵就跟丢了……”
麻杰略顿一下,有意无意地压低了一下声音才说:“只都说是冲着贵府去……”
这下肖瓒没话好说了,他不是不清楚麻杰乃至他的主子对自己的态度,对方的话里夹棒带枪,也不敢发作,反而只能为自己的低三下四暗暗羞愧。
路上几乎没有延搁,径直去了皇宫。老皇帝在便殿,正生闷气。
肖瓒虽不至于乱来,但一进去仍不忘偷瞥了一眼。只见丁则直挺挺地躺在靠椅上,姿势非常僵硬,只两只眼睛盯紧了门口,可见人的心气有多旺了。
“……罪臣见过陛下……”
肖瓒要跪,丁则一摆手,上来两个太监把他架住了,一吃上劲,就知还俩练家。由此推想,这老皇帝已经对自己没有什么宽宥之心了,不由得暗骂一声盼儿。
“啊嘿,小王爷,朕本想朕收留了你这条丧家之犬,本会对朕感恩戴德。朕看上了汝家妹子,这本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朕就想不明白汝等为啥要欺朕呢?”
“回皇上……”
肖瓒欲辩,丁则却不想让他开口。
“放肆!朕没说完,让你开口了吗?!”
肖瓒不由得一阵觳觫,头也不自主地耷拉下去。
丁则当然最烦对面有人抬头挺胸,见他把脑袋垂到了裆前,稍稍消了点气。
“朕问你,你敢说你们先前没个商量吗?”
这是本就带着答案的疑问,肖瓒知道无法回答。既然有了猜忌,那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他的脖子虽然弯得都快断了,可多年养成的性子却陡然升了起来,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一死爽快,自己的这片苦心也只有付诸于汗青了。
丁则似乎也没准备他回答,略顿一下,算是换气,便顾自数落下去。
“你们要没个商量,能她一出宫就往你那儿蹿?”
“皇上……”
最终肖瓒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忍不住痛叫一声。
“住嘴,没朕金口恩准,你别想狡辩……”
丁则骈指一戳,愈发恼怒。
“朕还没问呢,你们这几拨南蛮子是不是早有默契,一个说是自家的黄花闺女,却一来就寻死觅活,幸好稳婆瞧了,啥黄花闺女,又想欺朕的不是?”
肖瓒心想如此置气,把肖正德那头的恶行都算到他肖瓒的头上,那准定十恶不赦,再辩白又有何用?只肖正则闺女不说贞烈吗?咋又变成他们欺君了呢?
肖瓒也算服了自己,这光景还有那闲心?但一想既抱必死之心,也就坦然了些。
“好吧,就算那一拨的事不怪你,那你总得告诉朕,你把令妹藏哪儿去了?”
这一下,大概是确确切切地发问了,那两个太监用了用力,让他抬起头来。
“嗯——?!”
果然丁则的眼睛正紧盯着他,显然是在等他回答。
肖瓒脾气早已上来,他不想抬头,却又不得不把头抬起来。其实他的整个身子都在上耸,不知那两太监用了什么手段,反正胳膊肘下有股说不出的力量,让人感到酸麻,禁不住踮起脚尖,想赶紧逃脱他们的捏弄,可胳膊肘根本抬不起来,结果身子上耸,脸面扬起,而两肘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呃……”
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却被两个太监喝断了。
“皇上让你回话,快回!”
肖瓒这会只想死了,觉得已经受够了。可谓万念俱灰,想到盼儿的时候,他甚至在对自己说,也许本该让她逃走,且不说上一辈人是不是早有阴谋,反正眼下的这一切自己也是罪有应得,盼儿无辜,是该让她谋条生路了。
心一横,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只是不想张嘴,便耷拉着眼睛装傻充愣。
“哑了?!”那稍微壮实一点的太监耐不住了,一抬胳膊肘捣了一下他的下巴。
肖瓒没防备,大概牙齿磕了舌头,虽抿着嘴,但有缕鲜血还是从嘴角挂了下来。
丁则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气急败坏。
“看来传言还是真的,都说你们兄妹蝇营狗苟,瓜李难免,依朕看果不其然,莫非你还真想效吕不韦的故事,神不知鬼不觉把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窃走不成?!”
如此一说,肖瓒还能不惊?只见他身子一个哆嗦,两眼也不由自主瞪圆了。
丁则一看,自然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不免有些得意,亦是愈发的气恼。毫不奇怪,谁愿意当冤大头呢?肖瓒真有那样的计划,哪又把他当成什么了?
那当然不能仅用侮辱两字来解释,那满胸满腹的气能顺吗?好在他也有自以为高明的地方,于是从靠椅上起来,一步复一摇,慢慢踱到肖瓒的面前。
“你是不是以为朕就那么糊涂?谁想哄都能哄一个?你可知道朕为什么把令妹那贱货打入冷宫吗?朕难道想临幸一个妃子,就会被她的几声啼哭吓退?”
肖瓒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他来说这不啻是最大的侮辱。吕不韦的故事他不是没想过,皇天可鉴,却真的没准备那么干,只缘他觉得那实在有点下三滥。
肖瓒明白了,盼儿入宫,本是皇上自己的钦点,现在又如此猜忌,一定是听信了什么谗言。不用说,他也猜得出谗言来自何方。只可惜这种事说不清,越抹越黑,只要了解他们兄妹之间的暧昧,哪怕跳到黄河也没法洗了。
然而不管有没有初心,他的目光还是先熬不住了,在对方的逼视下先逃了。
“陛下,罪臣不想多说了,罪臣只有这么一个妹子,罪臣以为待她怎么样都不为过,所以罪臣从没想过出卖。罪臣真的不想解释了,还望陛下成全罪臣……”
如此一说,竟是以死谢罪的意思了。
“你也想死?!那你的宏图大业呢?为什么不把你的妹子找回来继续你的宏图大业?”
肖瓒无言以对,干脆又把脑袋埋向胸前。
这下丁则自己动手了,他去一个佩剑侍卫那里拔了一把剑,用剑尖撩起肖瓒的下巴。
“敢作敢为不敢认?!朕今天偏要亲口听你说,那可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丰功伟业哪……”
可没等他把想好的挖苦话说完,肖瓒已经用力一挣,径让自己的脖子迎着剑尖而去。
就听噗呲一声,剑尖也已没入他的脖项。
要说那两个太监本来见皇上过来,就有防备,手里已经提足了劲,当然是怕人家对皇上不利。哪想到人竟然想寻死,还是有点猝不及防。拼命往后拽,还是晚了,一大蓬血沫已然喷了出去,有几大滴都溅到了丁则的龙袍上。
“……你真想死?!”丁则也蒙了,连退两步,差点摔倒,只剑铛啷一声落地了。
“二哥?!”
但没等肖瓒回答,外面一声惨叫,一个黑影带着风扑了进来。
不用说,那自然是刚刚找到这里的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