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06):盼儿
作者:
晒台农夫 更新:2021-12-12 12:18 字数:3436
肖正德早就知道盼儿已被打入冷宫,所以也能猜到她为什么要逃出来。想着宫里肯定会派人追到这儿来,只自己是不是该提前开溜,他得赶快做决定。
不管怎么说,让北朝的人看到自己在这,肯定会是大大的不妙。
另外他也听甄融说过,这盼儿别看她是个妍丽小巧的弱女子,自小就习江湖功夫。她跟其实则相好的兄长不一样,肖瓒自视甚高,从来不屑江湖奇淫异巧。认蛮力她可能对付不了一个壮汉,可是玩武艺,只怕几个蛮汉不在话下。所以想着自己跟肖瓒的微妙关系,无论如何不能跟这女子闹翻了。
原来盼儿逃跑之前,肖正德们来找甄融告别,准备南下濮阳,也顺便商量一下善后。
鼓动丁明谋反,其人有点患得患失,迟迟不决。又想另辟蹊径,欲用琪儿重演吕不韦的故事,没想到那小妮子一点也不懂事,竟然会选择那种死法,不仅坏了大事,也算把那老皇上给彻底得罪了。也招丁明猜疑,说多此一举。
不用多说,这等事谁碰上谁不觉得晦气?丁明说得还算婉转,说既然早把琪儿嫁过人了,就不该再让她现世丢人,更怕的是皇上会不会怀疑他才是主谋。
就连肖正德自己也有点懊恼,是不该画蛇添足,就一心一意给丁明当客卿幕僚得了,先站稳脚跟再说,何必急于求成?现在倒好,偷鸡不着先蚀一把米。
问题是再怕丁明变卦,所以四个人商量一下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丁明此人表面上戾气十足,实际上有点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前瞻后顾。他说迟迟不敢谋反,是顾忌到自己虽然位居兵马大元帅,可手下将弁大多是义父的老人马,但怕届时会不会站到自己这一边,这提前问也问不得,能不犹豫?
所以保险一点,决定还是去姬景那儿借兵,等到濮阳兵到,只须少数人接应就成。至于濮阳那边,丁明也答应了,一旦事成,无非是再割点地给他。
说好了,他们兄弟四个一块走,至于丁明这边,他们已把甄融偷偷引介过去,以备将来里应外合。而这所谓的告辞,无非是想把计划落实到细节上。
正说话,不料盼儿闯到了,她自以为身法高妙,动作轻柔,其实已经踩动了瓦片,而在底下,夜深人静,能不听得分明?这可把他们都三魂吓掉二魂半。
原以为他们的密谋又已败露,屋顶上有人在监视,在偷听,只好硬着头皮让夏洪到天井里装模作样,旨在麻痹对方,而让熟悉这地形的甄融悄悄摸上去。
没想到拿下的是盼儿,这自然大大出乎意料,可又不能直接跟甄融商量,各怀鬼胎,只不能让盼儿看出他们的关系来吧?好在从各自的神情上判断,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块:这傻大姐既然不请自到,能不能就手利用一下?
谁都知道,换个别人,撞破他们的密会,就算杀了灭口又何妨?只是此姝碰不得,再说真要杀自有人会杀,自己尚在险途,何必没事找事?所以他和甄融也是一边应景敷衍一边各自想辙,如何处理这不期而至的烫手山芋。
肖正德心里明白:针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为善的心思言行大多差不多,为恶的想法做派却会大相径庭。所以他既要从自己利益的角度出发考虑,又要急就章地配合一下甄融,毕竟他们已经结盟,至少不能轻易拆对方的台不是?
肖正德听甄融说过,姬景曾为盼儿的美色所魅惑,只是肖瓒实在舍不得,才有北投晋阳,辗转邺城这一番曲折。若是能把此姝骗去濮阳,岂不是一份现成的厚礼?
即便到了濮阳,姬景已经对其没了兴趣也无妨,关键是此姝不能让她留在甄融的身侧,更不能留在肖瓒的左右,否则待到举事那日,她会加剧肖瓒那面的变数。说到底,她有武艺,一般人奈何不了,那就谁也保不齐她会坏事。
只是如何才能把她骗上路,最好还要心甘情愿,确实需要费点脑筋。
故而他们几个之间,就像一台几个哑巴优伶即兴的傩戏,全凭着各人的心机在做。
好在延宕之际,大门外终于有人敲门了。
大家一惊,但都往一个方向猜,该是盼儿的追兵到了。
“有密室吗?”肖正德突然问,又补充一句:“既然已脱身,就该先保护娘娘……”
他想最后带走盼儿,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取得她的信任。盼儿本就让外面猝起的急响弄得心烦,又在顾忌里面,没想到人竟顾及自己,能不心头一暖?
“那跟奴婢来……”甄融也不含糊,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引路。
“二哥呢?!”盼儿可不想独自躲起来,她要这么糊涂,能往这儿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姐……”没想到肖正德这会儿也改了口,这让盼儿更加感动:“殿下不知这事更好,再说没找到您,皇上也不一定就问他的罪。关键是我们要躲过这阵风头,真有必要,再救殿下也不会迟……”
“这?!”人家的话听着有道理,只是盼儿还不敢完全置信。她清楚自己的脑子不擅长对付太复杂的场面,尤其是肖正德说到二哥不知反而不易获罪,她还真有点转不过弯来。在她的思路里,只要她一逃,二哥不可能不倒霉。
所以她才先来这儿,不就为拉着二哥一块儿逃吗?
“小姐,奴婢斗胆进言,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但也不能眼睁睁地把您送入虎口……”甄融又做了个引路的姿势,继续说:“只怕事后让殿下知道了,也会责怪奴婢见死不救。小姐,殿下现在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盼儿想辩,可又觉得都不无道理,再说自己除了拼死一斗,也没什么好主意,况且二哥事事都好找甄融商量,显然他善谋,于是脚下也就挪动了步。
甄融在前面领路,一条幽黑的甬道,到处都是阴影,偶尔才有一点细碎的透光,没想到这个平常行动颟顸的老太监一下子变得灵活起来,敏捷起来,仿佛他的眼睛里自带灯笼,在盼儿看着漆黑一片的地方,他却是那么游刃有余,竟没一点磕碰。盼儿不仅感叹:这老太监还真是二哥不可多得的辅佐。
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这是柴房,已在跨院外面,他们应该不会找到这儿来,小姐,奴婢扶您坐下……”
甄融说着,便过来扶住盼儿的臂膀。
盼儿开始不免一惊,一旦反应过来,又不免感叹,这老太监在这等幽暗中还能拿捏得如此到位,既拉到了自己的胳膊能够引座,动作却还像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准确轻柔,一点也不让人难受,真不知人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谢谢甄老师……”
“小姐错爱,奴婢不敢……”甄融等到盼儿坐稳了,又招呼其他几个人坐。
等到这边尘埃落定,那边院子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蓦地盼儿一阵激动,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
“公公,这位公公,哦,麻统领也来了……”二哥的声音里还带点睡意,看来甄融适才真没说谎:“没想到各位夤夜光临,还请恕某有失迎迓之罪……”
“是奴婢们打搅了,还请王爷包涵则个……”接口的声音也是标准公鸭嗓,跟甄融有一比,应该就是那位领头太监。他的语气很快一转,像是带点狞笑。
“我说王爷,皇上看中了令妹,可也没有没有亏待您吧?您说外戚之中又是封王,又是赐业,还给您重续姻缘,放眼整个新朝,也就您独一份了吧?”
“但请公公明言,肖某还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盼儿听得出,二哥最不屑作假,这会儿要是心里有事,绝对不会这么说话,肖正德们的话有点道理。
“明人不说暗话,请把令妹交出来吧?”外面太监的声音又变了,有种说不出的阴戾。
“舍妹?!”这一听就不像在装,盼儿更是不无钦佩地朝肖正德的方向瞥了一眼。可惜这柴房黑得像墨水缸,对方应该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倒是真心感激。
“王爷,事情是这样的……”这是麻杰的声音了,盼儿也熟。“令妹今夜突然不告……就出宫,过瓮城时,又惊动了当值的巡哨,只是追着就不见了……”
“她真的跑了?!”二哥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一字一顿地说。
“王爷,您以为奴婢们是来找您消遣的?还是深更半夜?”
“不不,公公还请原谅,肖某真的不知舍妹的下落……”
“准定?!”听着那太监的口气,盼儿就能才出来那货不会对二哥太客气。
“真的,今上如此待某,某岂敢自欺欺人?”
二哥的声气有点颤抖,显然他也是在竭力压抑自己的脾气。
“好一个不敢自欺欺人,少废话……”那太监突然住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也太过分了一点,于是另换了一种口吻,但在盼儿听来却更揶揄。
“您要不再添件衣裳,外面凉……”
“多谢公公关心……”
“不不,奴婢哪敢自作主张,您说不知令妹的下落,您就得亲自跟皇上解释去……”
“皇上?!”
“不错,要不麻大人还能跟着奴婢当差?”
“好好,请容某去更衣……”
“别呀,奴婢既然找到了王爷,可不敢再让王爷离开奴婢的视线……”
“好吧!”盼儿觉得二哥说这两个字一定是咬着牙,很用力。
“小清子,拿朝服来……”
这下盼儿再也坐不住了,怎么也不能让二哥替自己坐萝卜!可没等她站起来,后脖子又是一凉,而且还比前一番更加狠,居然连哑穴也给她封上了。
几乎本能地想扭头,可也徒劳无功,下一步已经无可挽回地瘫倒了椅子上。大概是怕她再受刺激,最后甄融都点了她的昏穴,让人想瞪个眼都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