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005):盼儿
作者:
晒台农夫 更新:2021-12-12 12:17 字数:3558
每到情急之处,盼儿的脑子里就会出现一片空白。这不,又来了不是?
好在她脑子一旦空白,又会神差鬼使一般,身体自己会动起来,究竟干啥?无非就是趋利避害罢了。到了这会儿,也就一个字:逃!慌不择路地逃。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也就是一个旱地拔葱,直往更外的宫墙上窜,高来高去,那些大兵根本上不了屋顶,一溜烟猛蹿,不等一口气用完,追兵就甩掉了。
等到重新找回自己的神智,盼儿觉得周围好像有点熟悉。
定了定睛,借着月色再看了看,没错,正是寿阳公主府,自己来过两趟了。
只不知寿阳公主还活不活着,记得那日自己被擒送入宫,人已经油枯灯尽,奄奄一息,应该是撑不了多久。如今两三个月过去,这座府邸怕已荒弃。再看下面,要灯没灯,不闻声响,虽说夜深,但也不该如此了无生机吧?
盼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确定方位。原来她的停脚之处,正是那日婚礼的大堂上面,她看到那日发现常飚的内天井,更明确了,决定歇一会就去公主的卧室看看。
刚把自己的屁股搁稳,就听到下面吱呀一响,有扇排门应声开了。
盼儿吓了一跳,赶紧闪到就近的一个烟囱后面,不仅隐住身形,还屏住了呼吸。
“没人吧?”出来一个彪形大汉,听口音有点南国腔,只是盼儿认不出来。
不会是二哥的那些黑衣卫士,也就是常飚的手下?甄融曾给二哥配过不少黑衣卫士,据说都来自西域,中土话都说的不顺,所以很少开口,即便跟得二哥最紧的老张二虎也是没必要不开口。既然这么溜的南音,就不该是他们。
那么这又该是哪来的南国人呢?怎么会在寿阳公主府?该不是麻杰的手下还没离开,一直在此守株待兔?抑或还有别的南国人,竟僭占了公主府?
如此想去,自然复杂,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这不又要烧人的脑瓜了吗?
“刚才好像听到声响……”屋里有人接口,只是没跟出来。
“野猫?!”那个彪形大汉抬头四寻,还在盼儿藏身的烟囱方向多停留了一会。
“野猫也不会只响一两下,要不我给你搬个梯子?”
“梯子?!要真有人,那我磨磨蹭蹭不是去送死?”
“没事,我在下面给你掠阵……”
“掠个屁?!有种你自己上去……”
都是南国口音,只是一个始终在屋里不出来。盼儿觉得奇怪,再加上人家不急不慢地对着,心想要自己真想偷袭人家,他们还有几条命能这闲聊哇?
然而没等她想囫囵,答案就到了。只觉得后脖一凉,已经被人封了大穴。这些家伙也太卑鄙了吧?原来早已发现她了,天井那个不过是个钓鱼的饵儿,吸引她的注意力,真正的偷袭却在背后,这下三滥的风格倒挺像麻杰。
等到被人提溜到堂里,盼儿才发觉此间何止一人?一二三四,连背后那个至少五个。
堂上本已有灯,只是被遮了,等到押她进来,拨亮的拨亮,还另外添上了几盏。
“就一个?!”堂里正面领头的那个发话了,循声一看,她好像在哪见过。
“估计皇宫方向闹腾的就是她,是她就该是一个了……”
背后的声音也有点熟悉,哟,她立刻转惊为喜:“甄老师,是我,我盼儿……”
“哦,对不起,盼儿小姐,失敬了……”甄融像是认出来了,转到前面来。
“真是您,甄老师,我二哥呢?”盼儿一高兴,就想凑近点甄融,不料穴道未解,站能站住,动却动不得,就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幸亏被人一把抢住。见着自己人本来高兴,可见甄融却没急于替自己解穴,不免有点嗔怒。
“怎么不替我解开哪?甄老师?”盼儿一抬头,发现甄融压根儿没在关心自己,反倒把目光问讯似地停在屋子中央的那人脸上,好像在等对方示下。
“甄老师,您还不快点!”盼儿虽说平时也学二哥的样子让着一点这位老太监,可他毕竟也在下人之列,自己好歹也算半个主子,怎么反倒听人的?
盼儿来不及细想,只是拧着眉毛怒视甄融。
甄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合常理,便赔了一个笑脸说道:“哦,对不起,盼儿小姐,小姐,奴才忘了禀报,这位是南朝临川王的三公子……”
“啊哈,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盼儿小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还请小姐……娘娘原谅,是不是该称呼您娘娘了?娘娘在上,请受南国西乡侯一礼……”
原来是他,盼儿想怪不得眼熟,他长得虽然跟二哥不太像,可跟那个南国皇帝老子不还有几分相似?要不怎么看着眼熟?只是甄融怎会跟他搞在一起?
“不敢当,侯爷客气……”
盼儿本动弹不得,自然也躲不开,更无从回礼,好不尴尬。
甄融这才想起来似的,连忙过来给她解穴:“真该死,刚才仓促没认出您来……”
禁制一去,盼儿顿感一松,再一听甄融自责忙中疏忽,便也稍微消了点气。
只是心里更加困惑,甄融怎么会跟肖正德们搞在一起,要说《钱愚论》风波的时候,甄融好像已经来侍候二哥了,他能不清楚那一种形同水火的关系?
“对不起,小姐,还听奴婢禀报……”甄融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便俯首说道。“您从宫里出来,您该听说了新贵妃的事吧?对了,就是那个新纳的贵妃……”
“琪儿?!”盼儿听尚宫嬷嬷说过这个名字,自然脱口而出。
“正是,正是,那便是乐山侯的女公子……”
“乐山侯?!”
“哟!奴婢该死!忘了给您介绍这几位了……”说着,甄融赶紧退了两步,把挡在他跟肖正德身后的那几位亮了出来,当首一位也看着跟肖正德有点像。“这也是南边来的乐山侯肖侯爷,刚才向小姐打听的便是他女公子……”
盼儿不由得多看了肖正则一眼,心说女儿死得那么惨,倒也看不出这位当爹的有多么难过。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种爹,那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心里虽这么嘀咕,可面上还是陪着笑脸受礼还礼,暗道大概他们真把她当北国的娘娘了,都是大礼对她,既受用又有点不好意思,怀里不敢放下怵惕。
甄融究竟是怎么跟这些人搞在一起,该是受二哥所托,还是在背着二哥,没见到二哥本尊之前,都不敢掉以轻心,故而人家再客气,也不敢太托大。
甄融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等把其他人介绍完,不等盼儿动问,便顾自往下说了:
“……真是乐山爷的女公子遭遇不幸,他们怕受牵累,所以想来找殿下帮忙……”
“说到底,就想沾娘娘的恩荫……”肖正德像是怕甄融说不明白,便接过了话头。“真所谓亲不亲故乡人,某等也是寄人篱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这一番话里,盼儿总算听出点凄惨的味道。她明白了,一定是他们本想将自家的闺女献给这里的皇上,不料那女不仅早配,抑或还有小姑出墙的可能。却还是一位始终不渝的烈女,不惜以死殉情,这结果绝非他们的意料。
弄巧成拙,他们自怕皇上迁怒,所以想着自己尚在宫中,偷偷来找二哥说项转圜了?至于在这夜深时分,则很可能是怕引起北朝的注意,也真可怜……
“哪二哥呢?”
盼儿本想说自己都已逃了,哪还可能帮你们的忙?只不见肖瓒总觉得有点不对。
“殿下早就睡了,不敢惊扰……”
“二哥身体不舒服?!”盼儿知道二哥是个夜猫子,只要天黑人散落单了,就会钻到满地石砂的空屋子里,折磨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早早睡下呢?
“回小姐,是王妃娘娘的身体抱有小恙……”
“王妃?!”盼儿懵了,王妃不是吞金走了,哪还来个王妃?
“哦,奴婢该死,小姐在宫中,一直没有机会省亲,有所不知,奴婢真是该死……”
“到底怎么回事?”盼儿看出别有隐情,也就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了。
“回禀小姐:您进宫之后,皇上就封殿下丹阳王……”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新王妃……”盼儿突然感到嘴里有点酸水泛出来,辣嗓子,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吃醋的征候,反正心里有股火,可是从来没有的感觉。
“奴婢该死,奴婢直说:也许是皇上爱屋及乌吧,不仅封爵,还让殿下完了婚……”
“那新人?”
“还是原来的那位……”
“寿阳公主?!”盼儿心说我怎么这么笨,若非寿阳公主,怎么可能在这儿撞见甄融他们,这不是明摆着的寿阳公主府吗?莫非真让妒火烧昏了头?
“正是……”甄融突然变得更加委琐,像是怕说错了什么似的。
看到甄融一脸惶恐的样子,盼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早在第一个王妃进门之前,她就告诫过自己,只要能在二哥心里留点位置就成,其他都是虚幻不可及的奢侈。自己应该安于现状,知足常乐,这样才能不失去二哥。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惜,侯爷,我和二哥都可能帮不了您……”
“这?!”肖正德见盼儿一脸诚恳,自然要诧异。
“刚才外面那番热闹,想必各位都听到了吧?”
“唔……”盼儿孑然一身夜半出现,而且还不是正道而来,大家都有想法,只是依着她在宫里的身份,在这最高,别的人就算不识趣,也不敢盘问不是?
“不满诸位侯爷,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本想偷偷回来看看二哥……还有二嫂……”
想着刚才有所失态,决计趁这机会顺便洒脱一回,便假装为他们重续前缘而十分高兴。“不料惊动了巡值的侍卫,这等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真的?!”
“其实我早已被打入冷宫……”
“是吗?”肖正德脸上连忙堆满了惊诧,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早就知道。毕竟此姝与北国朝廷的关系还没走到最后,就算逃出来,人家要真喜欢还能算个事?
盼儿却会错意了,只当他很失望,没想到人家竟是如此寄求,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