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灯光中，凌一帆清楚地看到了莫晓夜脸颊的泪痕，想伸手去帮她抹去。她明明就站在他半手之外的距离，等他伸出手的时候，却突然离出了两步之遥。他最终没能触碰到她的脸，悻悻地又收回手来。
  他总是这样和她错过，该相聚的时候，也总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知道是谁在心上划下的分界线，让他和她之间泾渭分明。
  凌一帆恳切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你知道的，一直都是。”
  “我……”莫晓夜摇头叹道，“呵呵，你是一国之主，我要是将他们都杀了，肯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即便是这样，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她眉宇间失去了以往的平和，取而代之是一股锐利的戾气，仿佛一把尘封在剑鞘里已久的嗜血宝刀突然见了光。凌一帆被她冰冷的语气冲击得一震，顿道：“你……”
  莫晓夜淡淡笑了笑，打断他的话，说：“所以，从今以后，我将是你的敌人……”
  凌一帆急道：“不，我们不是敌人，就算是为了让我摆脱被莫问控制的命运……我们还是站在同一个战线的，不是吗？”
  莫晓夜嘴角含笑，轻轻的上前一步。她脸颊还有未干的水渍，却已经和几分钟之前的她辩若两人。是十年的煎熬不仅让霍青在她心中划下了深深的痕迹，也让实验室中挨的每一道刀痕留了下来。
  霍青既然要她活着，她便会为了他而活，只为他而活！
  莫问可以为了白芷柔毁了整个世界，她为什么就不可以？
  她幽幽问道：“即便我毁了这个世界？”
  凌一帆似乎已经在鼻间闻到了那股血腥的味道，可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突然，他被自己的声音打破了沉思。他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说：“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没了世家，还有议院；没了议院，还有参议长；没了参议长，还有莫问……这条路，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毁了，还是继续留着，其实他一个人说了都不算。
  这一刻，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灵光一闪，快得连他自己都无法抓住。
  莫晓夜眯着眼看他：“一帆，你变了。”以前的凌一帆哪怕会算计人，有权利欲，但却是忧国忧民的，这种断然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你也变了，不是吗？”
  莫晓夜唇角一勾，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急急地拉住了她，说：“我会帮你的。”
  “我知道。”所以，莫晓夜回到夜都的第一件事情才是来找他。
  凌一帆怕她没有听明白，赶紧解释道：“我和你爷爷他们一直都有联系，你如果执意要如此，便去清凉阁寻他。”
  莫晓夜点了头，最终独自离开了这个让她梦醒的房间。在那石门关上的时候，凌一帆恍惚听到她低低地念了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物是人非啊……”
  *
  喾尔留在凌家，看着凌一帆和莫晓夜离去，调头便钻进了凌梦辰的房间里。
  碧玺珠帘后，凌梦辰正歪在椅塌上看书。她显然已经困极，却还是不肯睡去，头一点一点地，连书已经从腿上滑落下来而不自知。
  喾尔本来进来是有事要说，见她这副模样却不忍心扰了。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闷闷地想，她是在想他？还是在想喾厉那个死人？
  他动作很轻，从一旁的床榻上拿了一条薄被过来给她搭上，没料到这一碰她却醒了过来。只是她似乎还有些迷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呆呆地看他。
  喾尔被她这期盼而迷糊的眼神看得心神荡漾，沙哑地唤了一声：“梦辰！”
  凌梦辰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从塌上翻了起来，探头往外面看去：“你总算来了……不怕哥哥看到吗？”
  喾尔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他犹豫了一瞬，问道：“……你就这么想看到我？”还是喾尔第一次问起她的心情，害怕中有带着些许期盼。
  凌梦辰这才回过神来，俏脸一红，讷讷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很好奇……”喾尔和她侧对着坐到塌上，他再一次认真地看了她的眉眼，问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人，却还和我来往。”
  凌梦辰愣住了，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起这个问题来。曾经她也思索了好久，别人都说喾厉是个恶魔，可是他却一次次地救了她的性命。她并不像旁人一样觉得他恐怖，而是别扭得可爱。在他一次次强迫她坐在他腿上的时候，她不知不觉生了情愫。
  “你不是人吗？”凌梦辰说，“但是在我眼中，你会思考，会关心我，比那些不在乎我利用我的人，更像是一个人……”
  喾尔再次强调道：“但是我不确实不是人。”
  凌梦辰看了他一眼，见他连问话也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是拿着作业找老师点评的孩子一般。她心中一叹，挪了过去主动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说：“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喾尔像往回一样揽住她的身子。她的身体有不同于他的温度，一直暖到了他体内，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有了生命。他将口鼻埋在她的发间，想象着她的味道，他记得似乎所有恋爱中的人都是这么做的。现在，他也有这样的权利，但是这种感觉就是恋爱吗？他不确定。
  他低低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凌梦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说：“至少我今天不后悔，不是吗？”
  喾尔心中一颤，说不清是欢喜还是酸楚。欢喜的，因为她是喜欢他的；酸楚，是两个人可能不会有明天……原来，这就是当初喾厉会感觉到自己不舒服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感情。
  他定了定心神，想起了自己今天冒险前来的目的，问道：“梦辰，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我，而你哥哥也不是你哥哥，怎么办？”
  凌梦辰警惕地往后面一缩，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本来紧紧箍在他腰上的手也因此而松掉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