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毓从头到尾都没吭过一声，默默地听着，好像莫晓夜说的这个人，并不是她认识的明克。等莫晓夜说完，她才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却没有掉落下来。
  舒毓问：“所以，他是圣地的圣主，外面那些圣使，都是他的手下。他是暗夜世界，至高无上的男人？”
  舒毓明白，舒夏生有占领这地下资源的心思。如此一来，迟早和暗夜世界有一场大战。她身为帝国军大小姐，知道明克真实的身份了之后，便注定了两人之间的不可能。她的爱情，注定会被葬送在战火之中。而莫晓夜这个旁观者，至始至终，都是知情人！
  她当莫晓夜是朋友啊！
  莫晓夜艰难地点了点头。
  舒毓又问：“所以，莫晓夜，你是要告诉我，他是个作恶多端的男人，让我放弃是吗？你既然是世家嫡系，你也应该知道什么是大局。站在顶端，是否真的可以随心所欲，不顾一切？”
  舒毓的话语之中，没有一句指责莫晓夜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在指责。
  她指责莫晓夜隐瞒真实的姓名，
  指责莫晓夜袖手旁观不加以提醒，
  指责莫晓夜在她动情之后，又要她强行剜掉这块心头肉。
  舒毓脸颊的肉抽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哭出来，只是决然道：“我不管他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他没有对我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我会帮你，不代表我会相信你，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舒毓毅然起身往通道外走去，莫晓夜并没有阻拦。
  舒毓径直出了通道的门，站在高台上，不知所措。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出来，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站在这里之后，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看着那朵花发呆，惊觉自己就要和杜明克说再见了。等她说了以后，这朵花，也不会再出现了？
  舒毓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煎熬，甚至比知道自己的身世，更加难受。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就是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突然，又被拽进水里。
  周圣使有些讶异地看着高台亮起的灯。舒毓每天只出来一次，今天却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看舒毓在台子上站了半天，想来，是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是决定走上去询问。
  舒毓深吸一口气，道：“你告诉明克……不要再来了，花……也不要再送了。”
  周圣使听见圣主的名讳，整个人都懵了。他想说什么，舒毓已经转身钻进了通道里，高台的灯光熄灭，眼前一黑，周圣使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接蹿了起来。他扪心自问，难道，这就是圣主所说的时机吗？他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舒毓不知道，她一句话，给周圣使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她走进门来，对着盘腿而坐的莫晓夜，也不管莫晓夜到底是不是在听，直接道：“我已经告诉他了，他既然是那么骄傲的人，你放心，他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莫晓夜心中五味杂陈，她很想说，圣主的决定，不可能因一个女人而改变。但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她已经伤害了舒毓，逼着她做出了违心的决定，但舒毓依旧选择帮她，心中一定是很难受的。她何必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而且，那伤口，还是她亲手刺的。
  第二天，果然没有花了。
  舒毓站在空荡荡的高台上，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她不用闭眼，眼前就出现杜明克那双复杂的眸子来。
  她开始后悔说不要再见的话。
  她怪莫晓夜，没有及时警告她悬崖勒马，让她深陷在这段暧昧不明的感情里。
  她又不怪莫晓夜，如果及时警告，她便没有机会，体会这种每天甜蜜的期待了。
  然而，她和明克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舒毓心中复杂，目光紧紧锁定在下方黑暗的空地上。
  周圣使站在黑暗里看着舒毓，顺着舒毓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舒毓在看什么。
  往常圣主在时，每天总会站在这里，等舒毓出来；
  圣主走后，就由他每日穿着衣服，站在哪里。
  除了舒家大小姐，周圣使还没见圣主对谁，这么上心过。哪怕当初的莫晓夜，也不能得到同样的恩宠。
  圣主上了心，周圣使不能不管。他又观察了一会儿，见舒毓还呆立原地，那沮丧的心情，隔着高台都能感觉得到。周圣使实在看不下去，一咬牙，走了上去。
  “舒小姐，大人已经走了。”
  不是不送花，而是不在这里了，自然，也就没有花了。周圣使本来说这句话，让舒毓宽心的，没想到舒毓却委屈得落下一滴泪来。
  周圣使乱了方寸，手忙脚乱道：“主上很忙……”
  “我明白。”
  就像舒夏生一样，只要舒夏生不是故意想休息。每天，总能有处理不完的公事。舒毓想，她三番五次拒绝，换了一个普通人，都不见得有耐心，况且是这样傲气的男人。
  “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舒毓用手背轻轻拂去脸颊的泪滴，转身回了铁门以内。之后，她依旧每天都出来，但只要看见栏杆上没花，就回到门里，前后出现，不过几秒钟。舒毓再没有和莫晓夜说过话。七天以后，舒毓再一次看到高台上空荡荡的栏杆，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他走了，这下你放心了。”
  莫晓夜内心挣扎了一下，站了身来：“谢谢你。”
  “我受不起。”
  舒毓扭头不再看莫晓夜，而是转身抱起那本书发呆。她心里显然是不舒服的，从小到大，明克是她第一个主动去认识，并且想要了解的男人。那颗爱情的种子，已经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怎么能轻易割舍得下。
  莫晓夜心中满怀内疚，想了想，劝道：“除非你愿意舍弃帝国军大小姐的身份，否则你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舒毓本来已经进了被窝里，背对着莫晓夜，将那本夹满了花瓣的书，紧紧护在怀里。有着被子掩盖，她丝毫不为这样的行为，感到羞涩。听到莫晓夜这句话，她将书往床单上一搁，骤然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舒毓恶狠狠道：“我愿不愿意，是我的事情！你既然觉得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觉得以后你我之间不会有交集，觉得有没有朋友也无所谓，就不需要管我的事情！”
  “你怪我隐瞒了身份？”
  舒毓眼神闪烁：“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
  舒毓倒头又钻进了被窝，重新抱起那本书，仿佛这样，便可以让她觉得不再孤独。
  圣主走了，莫晓夜不当她是朋友，家人也不是家人……
  她不能哭，不能让被单上，留下泪水浸染的痕迹，不能引起舒夏生的怀疑……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本书了。